罪魁禍首消失,雷海随之平息,狂風很快安甯,烏雲洗淨鉛華。靳一夢深吸一口氣,操控戰術終端平緩降落。他落在草地邊緣的樹影中,落地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跳從狂亂中脫離,變得無比平靜。
雲杜仍舊坐着沒起身。他正在調息,平複因重傷而翻湧的氣血與神思。他方才正抽調所有精神力竭力抵禦那天罰般恐怖的法相,哈根那一斧,簡直像直接砍在他的心靈裡一樣,除□□受創之外,更令他頭痛如絞,昏眩陣陣。
“是你殺了我老婆?”靳一夢問道。他不用也不忍仔細看,就知道李明夜确實是死了。他們的生命力極其旺盛,這毫無疑問,但是……沒有人在被光劍斜劈成兩截之後還能活下來,這同樣毫無疑問。
我早就告訴你該多練練近戰,他心想。這個想法一經湧出,立刻被他掐滅,就像在油堆旁掐滅剛剛引燃的火。他知道自己現在最不能失去的就是冷靜。
“是。”雲杜坦然回答。絕地大師睜開眼,目光平靜而冷酷。
靳一夢點點頭,深深看了雲杜一眼。
然後——
他轉身跑了。
.
跑了?
跑了!
雲杜大師那是什麼見識涵養,也當場目瞪口呆。他知道這對夫婦感情很好,本以為靳一夢一定會複仇,故而做足了準備:他傷得确實有些重,雖自忖拿下對方綽綽有餘,為謹慎起見,還是決定先示之以弱,好攻其不備,将其迅速擊殺。結果,結果……
好在雲杜畢竟閱曆豐厚,很快就從目瞪口呆中恢複了過來——他立即起身追了上去。
“果然追上來了。”靳一夢心想。他感到刺痛和戰栗,巨大的危險自身後湧來,那是雲杜的殺意,如此的冷酷和堅決。
說句老實話,哪怕事至如今,靳一夢對雲杜竟然在政治鬥争失敗後依然不遠萬裡也要來幹掉李明夜,仍然是深感費解。原因可能有很多,或許絕地大師隻是想阻止議長勢力獲得終極武器,打殺她純屬順便吧……不過這并不妨礙他知道,自己必然是雲杜此刻最想殺的人。
原因無它,殺人滅口而已。
雲杜本不該出現在這裡。據靳一夢所知,這名絕地大師得到的命令是“即刻護送旭日工業的共和國公民返回科洛桑”,這意味着雲杜一行人,乃至于整個絕地教團都被帕爾帕廷強勢地排除在了本次事件之外。若是在這之後,潘多拉這裡出現了些許小波折,比如李明夜殒命、蒙森脫困、機器人暴動之類,而雲杜又被證實出現在此地……不論是否能找到确切證據,以證明絕地教團主導了這一切“波折”,隻要帕爾帕廷勢力裡有一個人不是傻子,他們會如何攻讦雲杜甚至整個絕地教團,真是用屁股想都能知道。
這樣一來,結果就十分明顯了——雲杜一定會來追他,而且絕對會以最快速度将他擊殺,以免他通知他人來援,或是将自己現身此地的消息傳遞出去。靳一夢一念至此,不由微感嘲諷,正欲用鬥獸場徽章向文森特傳遞坐标和指令,忽然手腕一陣刺痛,緊接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像閃電一般順着手臂直劈入大腦之中。他悶哼一聲,身子一沉,整個人從半空中急轉直落。
戰術終端……靳一夢咬牙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淡金色的設備此刻變得焦黑,表面多處皲裂,冒出蓬蓬火星。這是原力·過載,專門用來對付機器,托李明夜的福,靳一夢對許多原力技能都耳熟能詳。
風聲獵獵,靳一夢往下急墜。他深吸一口氣,一邊調整落地姿勢,一邊強忍住燒灼神經的劇痛——這時他無比感謝角鬥士體質帶來的痛覺削弱——将戰術終端一把扯下,丢進儲物空間裡。這時他忽然想起方才,驚鴻一瞥間,李明夜柔白纖細的手腕上有一圈漆黑焦痕……
劇痛再度來襲,更甚片刻之前。靳一夢閉了閉眼,又用力睜開,目光冰冷雪亮。他落地之後立刻翻滾,敏捷地避開了一記原力·沖撞,随後開啟了自己的暗夜精靈血統。淡淡銀輝從天而降,似水洗般洗去他的人類面容,當他一個翻滾後再度起身時,已經是銀發紫膚的暗夜精靈樣貌。
——這裡必須提一句:在鬥獸場之中,原力是一個後期非常非常強、且後天獲得概率相當之低的技能樹能力。
當原力技能樹尚處初級之時,這個能力并不怎麼起眼,因為所能解鎖的多是一些如原力·奠基(增強屬性)、原力·沖撞、原力·屏障(可作為精神力護盾使用,或是可增強原有精神力護盾)、原力·領悟(短時間加速神經計算過程,體現在角鬥士身上就是提高智力屬性和精神力恢複速度)、原力·奴獸(可以用原力奴役低智慧生靈)、原力·恐吓(可影響高智慧生靈)等等輔助類能力。随着角鬥士在技能樹中持續點亮能力、提升能力等級,初級原力技能樹的整體等級也會随之提高,進而對技能效果産生增益。當角鬥士将所有能力解鎖并點到滿級,初級原力技能樹能夠達到B級的等階,這樣的等階對于一個輔助技能樹而言,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當角鬥士将初級原力技能樹點滿之後,原力這個技能樹便會進入下一階段,産生不同分支:光明原力與黑暗原力。到了這個時候,一些威力強橫、精妙高深的技能才會出現,比如李明夜最經常使用的原力·閃電,就是一個攻擊力非常霸道的黑暗原力技能。除此之外,像是光明原力技能樹中的原力·僞裝(可精準控制自身□□,改變外貌、性别甚至天賦屬性)、原力·隐蔽(可改變他人的意識甚至環境的波,使自己徹底隐藏)、原力·燃爆(罕見的光明原力大威力攻擊技能)、原力·偏折(作用類似高階原力護盾)、原力·控心等等,無一不是極其強力的高階技能。
在角鬥士的角度,其差異或許體現得不夠明顯,畢竟他們可以靠砸(大筆的)錢對技能樹進行提升,但從土著的角度上來看,能夠學習這些技能,才是一名絕地或西斯武士真正登堂入室,踏入了原力的殿堂。比如原力·僞裝、原力·隐蔽這兩個技能,聽起來似乎沒啥用,實際要求卻極高,因為若是想要徹底掌握這兩個技能,施法者在微觀層面的精神造詣至少要達到入微(細胞)的境界。這哪裡是普通原力修行者能夠達到的标準?即使土豪如李明夜,又有法則之體,這倆技能也就各點了兩三級,并且主要還是作研究體會之用。以她現在的境界,這倆技能實在是太耗藍了,平時根本就用不起。
孤單的光明或是黑暗并不是世界的全部,而原力的道路,也同樣不會到此為止。等光明原力技能樹與黑暗原力技能樹通通點滿、兩個技能樹的整體等階達到A+之後,這兩個技能樹又會得到進一步的進化,化作S級的“統一原力”。場情局的奧利西歐正在這個境界之中,據他所說,哪怕兩個技能樹通通點滿,想要合二為一,升級成“統一原力”,也需要完成一個十分艱難的任務。
在此啰嗦這麼多,隻為說明一點:原力是一個極其強大、非常全面、成長性極高,但同時也非常非常昂貴的能力,以至于沒有絕地或西斯背景的角鬥士們通常不會考慮去獲得它。甚至在某些時刻,絕地或是西斯背景,對于原力修行者而言,重要性甚至會超越鬥獸場貨币,因為那代表前人的經驗、無數的範例、清晰的道路和海量的資源。對修行者而言,這至關重要。
在此舉個很簡單的例子。若是把李明夜跟脫離度假狀态的完全體斯特雷奇相比,二人的原力技能數據應該是不相上下的,但後者對技能運用之娴熟、對原力體悟之深刻,遠非此時的李明夜所能比拟,更何況後者還有強大的劍技。當然,這并不是說李明夜一定就打不過斯特雷奇,畢竟除了原力之外,她還有其它功法,單單一個彩虹橋之術就足以讓她立于不敗之地。面對斯特雷奇,她打不打得過另說,跑路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但如果把斯特雷奇換成梅斯·雲杜呢?
雲杜并非角鬥士,而是土著,他的實力很難以數據化的方式來直觀評價,但總體來說,這位傳奇人物還是相當對得起名聲的。這是一名典型的六邊形戰士,他沒有任何短闆,其精神造詣之高深強大,足以切斷李明夜的彩虹橋之術,蓬勃旺盛的原力又賦予他傑出的體能。至于近戰武技方面……雲杜是當代首屈一指的劍術大師,與公認的絕地第一人尤達相差仿佛。他創造了一式名為“瓦帕德”的劍法,即第七式光劍格鬥法。他是真正的大師。
同為傳奇人物,隻會太祖長拳的傳奇人物跟會使降龍十八掌的傳奇人物比起來,顯然是前者比較容易對付,但不論是太祖長拳還是降龍十八掌都隻是招式,而招式的核心,乃是武道創始人對自己、對他人、對天地自然的領悟。雲杜的瓦帕德劍法,就得名于薩拉平衛星上著名的危險食肉動物瓦帕德。
當瓦帕德襲擊獵物時,會疾如閃電般地用觸角抽打獵物,而大多數瓦帕德至少有七條觸角,有多達十二條的也不在少數,迄今為止被殺死的最大一隻,有二十三條觸角。隻有在殺死一隻瓦帕德以後,人才能知道它到底有多少條觸角,因為它動作太快,無法計數。快得幾乎讓人看不見,就如突如其來的厄運與死亡,就如瓦帕德的襲擊,就如雲杜的劍。
瓦帕德劍法就像那種野獸一樣,極具攻擊性,極其強悍,但其威力的代價,是巨大的危險:沉浸于瓦帕德劍法,就會打開約束内心黑暗的大門。使用瓦帕德的絕地,必須縱容自己享受戰鬥,他必須全身心地迎接戰鬥的刺激感。瓦帕德是穿行于黑暗面邊緣,明暗交接處的一條小徑,一半是黑暗,一半是光明。
——綜上所述,這是一名天人合一之境大後期的傳奇級土著人物。他的個人屬性在原力加持之下大概率破百,且因境界緣故,波動上限極高;他點滿并精修了初級原力技能樹,又點滿并精修了光明原力技能樹,甚至對黑暗原力技能樹都略有涉獵;他對原力體悟之深刻、對絕地戰法之娴熟,當今世上幾乎無人可以超越……在星球大戰主宇宙的著名曆史事件之中,他孤身一人,幾乎殺死了西斯的皇帝。像這樣一個恐怖的存在,竟然與李明夜放單,她完全找不出理由讓自己能夠不死。
當然,那指的是尚未受傷的完全體梅斯·雲杜。此時此刻,這名傳奇人物已經被劈了一斧,而那一斧來自于一名真正的阿斯加德戰士,即傳說中的神。
那天罰般的一擊震傷了雲杜的□□,同時也重創了他的精神,使他可驅使的原力大大減少。要知道雲杜再強也隻是個土著,并且還是個凡人,就像所有凡人一樣,他也有□□的極限與局限。他之所以能夠迅若妖鬼、力拔千鈞、壯如龍象,并非因為他天生如此,而是仰賴他所驅使之滂湃原力的強大支撐。原力的減少,對他而言可謂是全方位的削弱。
然而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梅斯·雲杜畢竟是梅斯·雲杜。境界之差絕非虛言,這位絕地大師雖然身負重傷、實力大大下跌,卻依然能夠碾壓靳李這種等階的角鬥士,就像哈根哪怕遭到世界規則針對鎮壓,卻仍然可以碾壓他一樣。他想要殺死李明夜或是靳一夢,依舊是分分鐘的事。
——是的,沒錯,靳一夢開啟血統能力并非是為了攻擊,而是為了逃命。他很清楚自己打不過雲杜,姑且不論對方花樣百出的原力技能,單說那柄無堅不摧的光劍與恐怖犀利的瓦帕德劍法,自己就不可能有勝機。
于是他隻能逃跑,這世上再沒有其他種族比暗夜精靈更适合在密林中逃亡……而正如他所料,對方的追殺亦銜尾而至。
接下來的十多分鐘,森林裡上演了一場你來我往、險象環生、驚險刺激的追逃魔法秀。
雲杜以原力·鎖束縛靳一夢,靳一夢迅速祭出糾纏根須,帶刺的蔓藤似噴泉般自地下湧出,阻礙雲杜的腳步,幹擾雲杜的施法。雲杜顯然從未遭遇過自然系的敵人,一時間措手不及,待他掙脫,靳一夢已經又搶出去近百米。
森林突然活了過來。在樹根、灌木與蔓藤無所不用其極的阻撓之下,雲杜拔出光劍,紫色的鋒刃璀璨奪目,無堅不摧,無物不破。他終于憑借原力加持下的絕高敏捷接近了靳一夢,結果後者瞬間消失在原地,百米外的一隻貓頭鷹靈體從樹梢飛下地面,化為人形。
密林幽邃茂密,相隔十米不見人,雲杜急欲速戰速決,無奈之下隻得調動原力,遙遙鎖定靳一夢,施以原力·燃爆、原力鎖等遠程攻擊能力,後者便竭力調動自然元素隐入森林之中,以此不斷幹擾前者的鎖定。饒是如此,他依然不可避免地被多次擊中,于是他便對自己施以樹皮術、岩石術等增加防禦,又為自己附上自然之握、荊棘術等法術予以幹擾反擊。
雲杜的傷害極高,命中一次便非死即傷,靳一夢便又不斷對自己施展回春術、治療之觸、愈合等自然系治愈法術……對了,他還能嗑藥。
……
饒是靳一夢竭盡全力、花樣百出,局勢還是不可避免地朝着雲杜傾斜。
——在這場追逐戰中,靳一夢的消耗遠大于雲杜,這是二者的實力之差所決定的,更何況随着雙方不斷的交手,雲杜對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新奇手段就愈發的熟悉,應對起來自然是愈發的遊刃有餘。若是在一場戰鬥之中,一方竭盡全力,而另一方則遊刃有餘,那麼任何人都能預料到這場戰鬥的結果。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靳一夢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小了。
末日般的天罰早已随哈根的離去而消失,但天罰所造成的種種後果,卻并不會那麼快就随之褪去。電閃雷劈的一通肆虐之後,潘多拉的密林罕見地燃起了大火,溫度逐漸升高,空氣由濕潤轉向幹燥,充斥着過多的二氧化碳與過少的氧氣。在失去原力的屏障之後,熊熊烈火從四面八方合圍,熾紅與焦黑逐步合攏,獰笑着侵吞附近林域僅存的一方綠色……
哪怕此地氧氣不存,森林化作焦土,以靳一夢如今的本事,依然能夠幸存,但這并不代表烈火不會對他造成傷害——至少絕不利于他逃跑。這大火對靳一夢尚不緻命,當然更無法難倒雲杜,至少後者仍然沒有放棄追擊的打算。在幾經周折騰挪之後,靳一夢不得不兜起了圈子,可供他選擇的路線越來越少,終于他再度經過李明夜的殒命之地。
地上綠草青青,屍體宛然,而且……蓋上了一件黑色男式風衣。
如果斯塔達夫卡奧斯的歐曼·鄧肯在這裡,或許會感到一絲眼熟——不久之前,共和國的詹姆·科蒂先生穿着這件風衣參加了他老爹的葬禮。這是一件英倫風中長風衣,經典肯辛頓版型,輪廓利落,材質上乘,價格昂貴。李明夜的品味。
面對愛人的屍體,靳一夢看都沒看一眼,點足飛掠,轉瞬離去。雲杜随後趕來,正待繼續追殺,忽然感到了一絲異樣,不由停了下來。
比起細緻的觀察與敏銳的推理,雲杜向來更擅長行動,所以他所感到的異樣并非來自于那件突然出現的風衣,而是來自于原力的感應。沒有太多猶豫,他徑直走到屍體之前,揭開了那件風衣。他的心思仍舊停留在當務之急,即追殺靳一夢上,如此作為,不過是急欲抹平心頭乍然萌發的一絲毛刺……并且,在他的經驗之中,剛剛變成屍體的人是不危險的。
映入雲杜眼簾的并非那張熟悉的面容,而是一顆光鮮亮麗的重型魚/雷。
魚/雷的金屬表面線圈纏繞,一共裝了兩個引爆器。其中一個是定時引爆設置,裝設得細緻精良,爆炸時可以最大程度地激活魚/雷的火力。另一個則明顯要匆忙和簡陋很多,不過是普通的□□插上□□引爆器,看起來匆匆貼就,膠痕未幹……
——但它的引爆方式,是遙控引爆。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