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7第二十四章

時間倒退回十分鐘前，地獄之門基地，萬寶巨輪1号艦，指揮室内。

此時此刻，偌大的指揮室裡清冷空寂，隻有寥寥幾人在維持艦船基本系統的簡單運作。這些人會不定期調換一次，調換人員則從同職能人員之中抽取，抽取結果則主要依據靳一夢或文森特的心情而定。

靳一夢的心情……說真的，他現在心情不是很好。當然這也是情有可原的，任何人在監控大屏前枯坐一上午之後，心情都不會好到哪裡去。他現在很平靜，與此同時，他也很無聊。

——在攻占了三艘戰艦之後，靳一夢第一時間就入庫鎖死了所有武器，并将三艘戰艦的人員通通集中到1号艦内，派遣納美人嚴加看管，至于燃料補給等物資，則暫時被他下令運送到了納美人的一處避難所之中，随後他将所有戰鬥機器人和絕大部分輔助機器人在2、3号艦入庫鎖死，又徹底放空了那兩艘戰艦的所有能量。現在那兩艘萬寶巨輪别說引擎護盾彈射器了，恐怕連倉庫大門都開不起來。

——這些舉措聽起來很麻煩，但這樣一來，三艘戰艦中有兩艘都是空殼，僅剩的那一艘，又孱弱到僅能維持基本運作（比如空氣循環系統、淨水系統、通信系統等等），哪怕蒙森再是心有不甘，再是大權在握，再是牛逼閃亮運氣爆棚，恐怕也隻有無能為力地認命了。其實按照靳一夢的想法，蒙森權限太高，又每天得用上幾次，讓他活着他實在不是很放心。若非李明夜一算複方湯劑用量，發現帶來的藥劑不太夠，蒙森也不可能存活至今。

這一切正是靳一夢感到無聊的原因，畢竟事到如今，他哪怕再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如何繼續折騰了。當然對他而言，無聊是一件好事，而且是最好不過的事。靳一夢早已習慣了無聊，并為此深感欣慰。

靳一夢低頭瞥了一眼腕表，發現時間已近中午，李明夜也該回來了。他開始考慮是否要呼叫文森特接替自己，以及，該做些什麼給李明夜吃，才能安撫她那張喋喋不休抱怨不停的可愛小嘴，還有那副在原始部落飽經折磨的可憐腸胃……

恰在此時，岡恩的通訊忽然接了進來：“大人，出事了。”

“嗯？”靳一夢瞬間擡頭，目光銳利如刀，掃過所有監控畫面，然而……一片風平浪靜。戰艦太大，屏幕上的監控畫面遠非全部，僅是重點，但隻要這些地方保持穩定，就翻不起什麼浪。他小松一口氣，卻仍舊警惕：“什麼事？”

“我偶然聽到一個納美人說，他剛才跟一個俘虜說了幾句話。”岡恩解釋道，“我們收繳了俘虜的所有翻譯器，他們除了衣服之外一無所有，所以我——”

“角鬥士。”靳一夢說道。

“我也這麼猜測，所以我讓納美人看了俘虜名冊，根據影像資料，确認了他與之交談的人并非俘虜。”岡恩頓了頓，“這個人極有可能是角鬥士，他向那名納美人打聽蒙森将軍的關押地點，根據納美人的說法，那個人有一種……詭異的說服力。好在由于您的先見之明，那名納美人并不知道蒙森被關在哪裡，但他提供了幾個可能的地點，恐怕來人會逐一探查。”

“他不會。”靳一夢盯緊屏幕上的幾個畫面。他很清楚那些納美人會提供哪幾個地點，而那些地點都是錯的，并且……正在他的監控之中。“他的目的是你。”他冷靜地說道。

岡恩一愣：“大人？”

“你是不是正要去找蒙森？”

岡恩頓時悟了：“……該死。”

“我看到你了。這樣，正好順路……你先繞一繞，去B-7查俘虜。”靳一夢略一停頓，語氣淡淡，“告訴冷泉英子，讓她隐身去蒙森那裡，把人給我宰了，喝下複方湯劑等着，等她那裡完事，你去找她。記得演像一點，還有，我要活口。”反正共和國也快來人了，他們用不着繼續糊弄貿易聯盟太久，此時又正好冒出來一個背鍋的，順手一殺杜絕後患，何樂而不為？

“遵命，大人。”岡恩肅然應下。

靳一夢考慮了一下，還是通過戰術終端聯絡了哈根，命他關注附近的情況。他其實不太明白是哪個角鬥士這時候跑來搞事情，隻猜測要麼是說動雲杜來參與攪和的那幫人，要麼是獨立聯邦陣營的消息靈通者。前者他還無所謂，若是後者嘛……談不攏的話，他們恐怕就得撤了。

五分鐘後，岡恩再次來電。“抱歉，大人。”

“怎麼？”哪怕是虛驚一場，死一個蒙森也無傷大雅。

“我沒抓到活口。我用團隊特權壓迫了他的回歸能力，凱特用道具封禁了他的空間挪移道具，本以為已經萬無一失，但是……”岡恩吞吞吐吐，有些慚愧，“他還是回歸了。”

“哦，高級團隊。”靳一夢有些遺憾，卻也不覺奇怪，沒有李明夜在，高階團隊的人他們确實留不住。他隻感慨對方還真是舍得，一次曆練機會，說不要就不要了，跑得如此果斷……大家都是同行，他靳一夢又不是什麼魔鬼，坐下來談談不好麼？

“我認識這個人，他在斯塔達夫卡奧斯跟雲杜一起，土著身份是一個絕地學徒。”

靳一夢微微一驚，接着瞳孔驟縮，“聯絡傑克·薩利，讓他利用生物網絡搜索他們的飛船！我要知道他是坐什麼船來的，在哪裡登陸，一共來了多少人，這些人都他媽在哪裡。”他語氣難得急促。随後他挂斷與岡恩的通訊，呼叫文森特過來頂替，正打算聯絡哈根去接李明夜……

如同曆史重演，一把閃電缭繞的利斧劈開新裝設的玻璃鋼視窗。高大強壯的阿斯加德青年破窗而入，周身電光肆虐，猶如天神。

空氣噼啪燃燒，整個空間都在某種重壓下顫栗，橫生出無數道世界傷痕般深刻幽邃的裂隙。周邊尖叫四起，靳一夢霍然起身，心中升起極其不祥的預感：“幹什麼你？”他厲聲問，好像這樣就能抹殺心頭的悸動。

哈根神色焦急，一把抓住靳一夢的手臂，扯着他一掠而出，“你夫人出事了。”他說道，“有人切斷了她跟我的聯系，我感到這個世界在排斥我……嘶，斥力好強！恐怕我撐不了多久就要回去了。”

噩夢成真。“她在哪裡？”靳一夢吼道。風聲勁烈，直灌入口中，把話語絞得支離破碎。

哈根沒有回答，隻是凝神飛行。他眉頭緊皺，氣息急劇攀升，無數道雷電迸發而出，狂舞交纏，轟轟烈烈，滾滾肆虐……

頃刻之間，高天之上已成雷電之海，又或者，是他召來了一個專屬于雷光電火的宇宙，而那宇宙正在與現世重疊，融為一體。方圓數十、數百公裡，甚至于整個星球的天空，都在同一時刻風雲變幻，漆黑的濃雲迅速聚集，乃至于遮天蔽日，驚電似遊龍般穿梭其間，争相咆哮。靳一夢看到一座潘多拉星球特有的懸浮山峰經不住狂風的驅趕，轟轟烈烈地墜落在大地上，另一座懸浮山峰則被雷火迎頭痛擊，砰然爆碎，燃燒的碎片在空中飛舞疾旋，紛紛揚揚，如同火雨……

在靳一夢看不到的地方，大海騰起巨浪，水龍卷猶如被驚醒的真龍，糾纏着直沖雲霄；一道又一道狂暴的雷電轟然擊落，洗劫着森林，摧毀着峰巒，燃起熊熊大火；山體被擊潰，泥流夾雜着大量滾石呼嘯而下，一瀉千裡……毀滅應召而來，駕駛着電與火的烈馬，高唱着雷與風的贊歌。末日的浩劫就在頃刻之間降臨，隻因為一個阿斯加德人，吹動了終結的号角。

——這才是一個在主宇宙中都有名有姓的高手應有的威嚴。這才是真正的“索爾之怒”！

哈根法相全開，威壓足以遮蔽一星之域，但這個宇宙中的星星畢竟不止潘多拉這一顆。可以清晰地看見，他身旁不斷湧現出道道裂隙，有的噴湧出罡風陰火，有的傳遞出莫大吸力，有的幽邃昏暝如混沌，有的熾白高熱如恒星……一萬種劫難加身，是破碎的法則與世界的憤怒。哈根周身雷電缭繞，不斷提升法力，催動法相，短短半分鐘不到，雷光電海已鋪展到極限，以抵禦宇宙斥力的攻擊。

這些裂隙在攻擊哈根的同時，也不可避免波及到靳一夢——然而這令法相級高人都越來越難以招架的宇宙偉力，對靳一夢而言卻如同幻影般缥缈，偶爾有些微影響，如同清風過耳，僅是聊勝于無。他此刻心急如焚，倒是不甚在意，哈根偶爾瞥見，目瞪口呆之餘，不免對鬥獸場生出深深的敬畏。

“還多久？”靳一夢扯着嗓子怒吼。

“到了。”哈根說道，伸出手揮開一大片烏雲。像上古的摩西分開大海。

靳一夢往下一望，立刻就知道他們必然是到了。就在他們前方，那一望無際的林海之中，那雷火滾滾，霹靂陣陣的所在，竟然有一方清淨翠郁的淨土。磅礴天威淩虐着大地，摧折巨峰，燃燒森林，唯有那一處，竟然是電劈不入，火燒不進，好似遺世獨立。這樣的一處森林，平時不甚起眼，在這末日般的災難中卻是一目了然。

“有人隔絕了裡面與外界的一切聯系，如果你一個人來這裡，恐怕永遠走不進去。‘路’被切斷了。”哈根解釋道。他帶着靳一夢疾速掠行，很快就接近了那一方淨土。

“空間法術？”

“不，不太像……”一道裂隙直接在哈根身上綻開，他悶哼一聲，電蛇瞬間吞噬那道時空裂隙，連同他的傷口一起。他喘息了一下，“不是空間，是聯系。”

——正常情況下，從起因到結果，是一條簡單明了的線，有了因便有了果。人打牆一拳，所以手會痛，人在一個點邁步向前走，就能前進到下一個點。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如此簡單，如此直白。

——但如果，去掉那個加号呢？

——去掉那個加号，兩個一之間就永遠不會産生聯系。一還是一，二仍是二，人出拳再也碰不到牆壁，人邁步亦無法再前進分毫。哪怕數字寫在同一張紙上，牆壁就在人的眼前，下一個點距離足尖不過咫尺之距，卻有如天涯之遠，參商之隔。

——李明夜之前給哈根講解過何謂“聯系”。可惜李明夜實在不是什麼好老師，哈根對此亦是缺乏實感，故而他再如何竭力去理解，也依然半懂不懂。此時此刻，他終于懂一些了。

“這個異界的強者……”哈根皺起眉，又一道裂隙在他身上綻開。淡金色的血液噴湧而出，卻無法沾染肌膚分毫——它們直接消失了，如同流向了另一個時空。情況如此緊迫，他的眼睛卻亮了起來，厲烈如電，“強不算很強，煉體術卻有點意思。你們找我來，本來是想對付他，是吧？”他問。

“對。”靳一夢已經猜到裡面是誰了。

“太可惜了。”哈根歎了口氣，他是真心感到遺憾——這煉體術阿斯加德沒有，若是能帶回去就好了。

話音未落，隕星戰斧再度出現在他手中。

不同于阿斯加德一貫華麗堂皇的風格，這法寶看起來樸實無華，黑黝黝的斧面與斧柄沒有任何裝飾。它是暗淡的、沉重的、深邃的，仿佛包容一切的夜空或是宇宙，博大而浩瀚，似乎就連時間都無法在上面留下痕迹。

熾熱藍白的電蛇缭繞彙聚，恐怖的高溫燃燒空氣，催發出星辰爆裂一般的熾白光輝，天空之中仿佛多了一輪光芒萬丈的太陽。那太陽轟然直落，雷光電海亦随之奔赴，頃刻之間，似飛流直下——

靳一夢隻覺腦中“嗡”的一聲，耳邊如有焦雷并奏，巨響轟鳴，可是轉瞬間他就發現，那巨響并非物理上的聲波，而是精神中的顫栗。遺世獨立的濃翠密林漾起微波，空氣微微一顫，似有一層看不見的玻璃砰然爆碎。

餘波未盡，蕩起狂風，吹開林蓋。他看見草坪上有兩個人，一個人躺倒在地，毫無聲息，另一個人則盤腿坐在一旁，昂首望向天空。

——果然是梅斯·雲杜！

——透過風雷與電火，哈根與雲杜隔空對視。一個在天，周身雷海環繞，宛若天神；一個在地，鬥篷鼓蕩不休，堅若磐石……然而，磐石雖堅，卻如何能比拟神明？

下一刻，雲杜面色一白，低頭吐出一大口血來。

哈根比雲杜高了足足一個大境界，哪怕前者大部分力量都用在對抗世界規則上，這一擊也足以重傷雲杜！

“幹掉這家夥啊。”靳一夢急道。

然而就在此刻，哈根松手了。靳一夢詫然回頭，隻聽到一聲咒罵——無數裂隙似是瞅準了哈根出手的時機，自發合并成一個巨大而幽深的孔洞，爆發出強盛磅礴的吸力。這一波爆發完全出其不意，哈根隻來得及匆匆吟動彩虹橋之術，為自己披上一層薄薄的七彩虹光，之後便被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