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英華一時語塞,沒好氣地揮揮手:“不是說了嘛,禍/害遺千年!你還能活一千年,着什麼急。”
李/明夜大笑道:“承你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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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一夢對李/明夜說,他正在經曆他的二階段被選中者試煉,這當然是欺/騙之詞。不論是被選中者,還是被選中者試煉,都是聖座議會搞出來,用于篩選人才、磨砺工具的手段,這一切當今角鬥/士不甚了然,但在尼德霍格眼中,卻是一清二楚。
“這些小輩,扣扣搜搜的,上不得台面。”尼德霍格在替換了靳一夢心口的兵者烙印之後如此評價,口氣甚是不屑,“祂們借助鬥獸場徽章給你們打下烙印,許你們一些蠅頭小利,不過是想分一杯世界源的羹,給自己的修行省點水磨功夫罷了。通/過你們寄托存在,效果遠比不上投影,隻是你們數量夠多,廣撒網多捕魚,還省心不費力。”
不管尼德霍格怎麼說,都不妨礙靳一夢決定再去申請試煉,畢竟通/過試煉的好處是實打實的——像聖主這種存在,不論賜予的小利再如何蠅頭,拔根/毛都比他腰還粗,故而他對這次試煉還是認真對待的。尼德霍格倒也沒說什麼,祂留在靳一夢身上的虛假兵者烙印裡留有真/實的兵者氣息,足以順應鬥獸場程序開通二階段試煉,隻是……當靳一夢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在絕地冥想廳裡,而試煉内容竟然是“七日(試煉内時間)内将道境提升至天人合一”時,他的心情,是無語的……
“你這樣明目張膽,别回頭被兵者發現。”靳一夢說道。
“你以為祂現在就沒發現麼?祂當初送你來見我,以為我在封印中待了太久,見到脫困良機,勢必急不可待,一定會吞噬你以求脫身,屆時便可以用你的身份所附帶之因果來鉗制我。我并未落入圈套,祂就得防着因達羅知情,恐怕連為你我善後都來不及,哪裡會來對本尊指手畫腳?”尼德霍格淡淡說道,“廢話少說,速速修/煉。本尊賜你的神通妙法百倍于那幾個小氣鬼,以你的天賦,若是七日内連天人合一之境都到不了,實在是太過廢物,不如把身/體讓給本尊算了。”
靳一夢無可奈何,隻能坐下修/煉體悟,尼德霍格偶爾也指點幾句,一時之間,隻見得天花亂墜、地湧金蓮,顯然一字一句皆是大道至理……可惜靳一夢越聽越是一頭霧水。過了半晌,他終于忍不住:“你以前收過徒/弟嗎?”
“你該聽說過耶夢加得之名。”尼德霍格說道,“他是我最後一個徒/弟。”
“棒極了,耶夢加得!我知道他,世界之蛇嘛,跟你一樣一出生就是法相。”靳一夢沒好氣地說道,“給您說件事兒哈,我以前也教過人打槍,但教不會人呼吸,所以呼吸這事兒我就讓他們自己學。”
尼德霍格便沒再說話。
然而靳一夢越修行便越是煩躁,隻覺體/内氣息翻湧,血液如同亂潮,幾欲破體而出。他心知不妙,立刻停下,卻仍是血液亂湧,欲念如沸……好半晌才逐漸平緩下來。他知道這是因為尼德霍格所傳授之術大多是心靈之術,而他的心靈修/煉遠遠跟不上肉/體的緣故。
——說來也是可笑,因為土著或是上古時期的角鬥/士,在修/煉道路上是不會遇到這種煩惱的。在遠古覺者所創立之九界宇宙中,修行者們将所有能力統稱為“煉體術”,正是因為哪怕是純粹為了增強體能而修/煉的能力,依然是“術”,而修/煉“術”的過程,便是心靈的磨砺。
這裡舉一個非常簡單的例子,哪怕是長跑這種普普通通老少皆宜的鍛煉方式,其目的上至拿奧/運會金牌,下至增強體魄清脂減肥,鍛煉者想要達到目的,也一樣需要絕大的耐心與毅力。在長跑的過程之中,鍛煉者不論再如何氣喘籲籲、揮汗如雨,都能夠不為刮風下雨、酸疼肌肉與路邊香噴噴之燒烤啤酒小龍蝦所動,于是久而久之,這人不僅減肥成功練出性/感腹肌和馬甲線,更能增進毅力、磨砺心智、提升自我。這人減肥成功後,當然也能把在長跑鍛煉中提升的心靈素質用在其他各種方面,于是他努力工作用心泡妞,發憤圖強持之以恒,最終升職加薪提車買房迎娶白富美,成為人生赢家。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非常勵志也非常合理的小故事,其道理不論用在減肥上還是修行上,都是共通的。
當然了,長跑減肥是一回事,長跑進奧/運會,又是另一回事。這人最後是否能跑進奧/運會領獎台、修為是否能進益到法相乃至于神魔之境,就得看他的資源、運氣和天賦了。其實在絕大部分時候,天賦才是最重要的,因為隻有當擁有天賦時,資源和運氣才有/意義。0乘以任何數最後都是0,就是這個道理。好在奧/運會實在跑不進,大家還可以把心思花在考研考公上,這也不失為一條成為人生赢家的康莊大道,然而修行者卻不然。他們的天賦關乎生死。
這殘酷的事實,就是廣大遠古角鬥/士與土著修行者的真/實寫照——天才永遠是有限的,屈指可數,一百萬個裡都未必有一個。遠古時期的鬥獸場,規則與如今迥異,大家沒有等階之差,隻有境界與實力的高下,他們混作一團,一起在一個又一個宇宙中探索和拼殺。那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修羅場,強者像秋天的樹葉一樣一批又一批地凋零,弱者更是蝼蟻都不如,簡直像是塵埃。在那時,若是新入鬥獸場的角鬥/士竟沒有在熟悉的宇宙中曆練的運氣,又缺乏一天内學會一門見所未見之嶄新語言的智力或是能力,那麼那名角鬥/士通常活不過一天。
生命如同幻覺,痛苦和恐懼與世長存,隻有死亡才能予人平靜。在殘酷而又無窮無盡的恐怖輪回中,真正能脫穎而出的隻有寥寥,皆是不世出的天才。比如繼往開來第一人的覺者、最偉大者尼德霍格、神王因達羅之類,在天才中亦屬頂尖,之後便是蟲族别西蔔、人族索恩、人族達列耶夫、魔族潘多拉、魔神耶夢加得之類,何等的驚才絕豔、氣運蓬勃,卻也隻能居于從屬依附。至于其他角鬥/士……他們連依附都談不上,不過是養料和土壤罷了。
然而那次聖座會/議改變了這一切。那次之後,鬥獸場的角鬥/士們有了規則。
衆所周知的一件事:規則必須要為庇佑弱者而存在,是行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其實是非常不公平的。法則化體質以及與之配套的諸多系統極大地提升了角鬥/士們的存活率,大大降低了曆練的難度,與此同時,這些系統也讓……大部分、甚至是絕大部分論資質根本就無法領悟高深妙法的人,可以直接擁有那些他們本無法染指的強大力量。
這裡舉個非常簡單的例子,在算上各項增值加成之後,靳一夢如今的力量接近90點,超過普通人十倍!這種身/體素質光靠鍛煉無疑是不可能達到的,但他從未修/煉或“學習”過任何跟增強基礎力量屬性有關的煉體術,僅僅是往這屬性上砸了錢而已。
說句老實話,這種強化方式對普羅大衆而言确實是相當友好的,對靳一夢而言,卻幾乎可以算是束縛。假設靳一夢沒有法則化體質,又從阿斯加德弄來了如龍象波若功、九陽神功這等對力量有極大增益的煉體術,再找一個合适的宇宙修/煉,他将力氣修/煉到90點基礎力量屬性所需的時間,未必會比如今慢上多少。然而一個踏踏實實/修/煉的靳一夢,其心靈境界、對天地自然的感/悟,勢必會遠勝于一個專注于争/權奪利打仗賺/錢的靳一夢,前者甚至練着練着就直接突破天人合一也并非不可能。
“肉/體不過是器/具。”尼德霍格淡淡說道,“修行者首要是修心,以心馭器,才是正道。索恩心慈手軟,搞出現在這一套,隻會産出源源不絕的廢物。不過……或許這正是祂的目的也說不定。”
靳一夢實話實說:“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尼德霍格嗤之以鼻:“你懂個屁。”
就你懂,你他/媽最懂,活了不知道幾萬億年的老東西。靳一夢暗自腹诽。
尼德霍格很顯然洞悉了靳一夢的心思,不過祂也沒有發火的意思——首先祂脾氣雖不太好,卻也确确實實沒有必要因為這種小破事而發火,其次自從祂将靳一夢納為自身憑依,後者每天在心裡罵祂沒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大多時候甚至沒啥惡意,隻是一想起這破事便條件反射罵兩句,可以說雙方對這種事都已經很習慣了。所以祂隻是很平淡地糾正道:“不要用時間來度量本尊。”
像聖主這種存在,高于所有宇宙之上,可以說是每時每刻同時存在于混沌海之中的每一處,自然無法以時間或空間這等狹隘概念來度量。這是常識,法相境的常識,托尼德霍格的福,靳一夢卻是早早就知道了。他一念至此,忽然有些好奇:“對了,問您個事兒……”
“覺者仍然存在。”沒等他開口,尼德霍格直截了當地回答他,“隻是以何種形式存在,本尊也拿不準。也許就跟本尊一樣,出于某種特殊的緣故無法插足當下的混沌海,隻能以其它方式蟄伏,謀求卷土重來。”祂頓了頓,忽然有些感慨:“你想得不錯,本尊作此猜測,正是因為你那小女朋友。歸墟……這個詞,本尊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靳一夢心頭一沉,他聽李/明夜講過這能力的特殊:“這真的是覺者的能力?”
“覺者所學龐雜,後來祂将自身所有法術融為一爐,取名為‘六趣通明篇’,即囊括真空妙有、世間一切之義。‘六趣通明篇’一成,祂當場成道,混沌海都為之震動。”尼德霍格頓了頓,語氣難得的複雜,“‘六趣通明篇’的開始與盡頭,就是‘歸墟’。昔日神王因達羅有三千真身,統禦三千主宇宙,何等風光?結果讓覺者用‘歸墟’湮滅了兩千九百九十九個,毫無還手之力。”
“我聽到的版本不是這樣的……他們關系不是還不錯嗎?”
“小子。”尼德霍格發出一聲嗤笑,“在因達羅成道一事上,覺者确實出力甚巨,祂以‘歸墟’湮滅那些真身,因達羅方能剪除雜念,抱元守一,終得圓/滿。但你以為因達羅成道後之所以閉門不出,是因為祂願意?”
靳一夢頓時無/言/以/對。
“覺者初成道時,一心隻想振興人道,于是祂在混沌海裡四處散播人族的種子。那時的人族比現在還要孱弱,又沒什麼天生的本事,雖不能說是一無是處,卻也是乏善可陳,所以祂雖然到處播種,成效卻一直不好。後來祂專注修/煉,尋求圓/滿超脫,我本以為祂已經将人族之事放下了。”尼德霍格說道,“誰知祂又突然發瘋,以白塔為憑依,重塑整個混沌海……時至今日,隻要人族在這混沌海中有一席之地,覺者的‘存在’就不會消失。”
“但祂應該就跟你一樣,确實存在于這世上,卻又回不來。”靳一夢終于懂了。
“不錯。”尼德霍格說道,“人族如今的強盛,是覺者付出了‘隕落’的代價,所以隻要人族仍然興旺,祂‘隕落’的事實就無可更改。索恩那小子搞出了所謂的十個聖座,覺者之座上始終沒有人,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也就是說……”靳一夢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老婆的境界修為越高,就離‘隕落’越近。”
“正是這樣。”
靳一夢歎了口氣,忽然站起身,離開了絕地冥想廳。冥想廳外是一道長廊,兩側乃是花園,遍植奇花異草,色彩斑斓,芳/香四溢。他經常來這裡找李/明夜,對整個絕地聖殿熟悉得很,這裡跟科洛桑絕地聖殿沒有任何區别,就連聖殿之外也一模一樣。無數摩天大樓孤高地聳立,時間似乎剛過正午,天空清澈湛藍,微橫一絲雲迹。
隻是沒有人,也沒有懸浮車,更沒有科洛桑那永遠蓬勃的生機,隻有森嚴機械的壁壘,與它們組成的鋼鐵森林。城市裡空空落落,寂靜如死,靳一夢張/開耳目,捕捉不到一絲人聲、一點呼吸。這場景簡直令人毛/骨/悚/然,但他卻沒有任何/在意,隻是翻出走廊,找到一個蔥郁繁茂的花壇,在石台上坐了下來。
——混沌海的利益格局早已穩固,所以沒有人願意看到覺者真正回歸,這不隻是所謂“命運”,更是大勢。李/明夜越強,在覺者之路上走得越遠,就離覺者的“存在”越近,屆時不止角鬥/士組/織會出手幹預,聖主們說不定也會坐不住,就連那玄之又玄的“命運”,也會與她為難。若是她要活下去,就必須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混沌海,對抗無數個宇宙,以及那些宇宙中的無數個人……這已經不能用九死一生來形容,而是實打實的找死。正因為此,覺者之座被選中者從來都活不長。
如果她願意放棄呢?放棄被選中者的身份,放棄慧眼與歸墟……靳一夢不由想到這個,随即苦笑。慧眼與歸墟都是覺者的能力,彩虹橋之術和原力更是如此,如此明顯的聯/系,不論再怎麼嗅聞,都是陰/謀與布局的味道。她已經在沿着覺者之路走了,若是半途而廢,鬼知道會遭遇什麼。除此之外,他對李/明夜是怎麼個性/情想法完全心中有數,隻要她一息尚存,就絕不可能放棄。
如果有萬一的可能,她竟然能一直走下去呢?靳一夢不得不再次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絕望中的一線希望。随即他搖搖頭。他不知道覺者打算用什麼方式回歸當下,尼德霍格也一樣不知道,但他知道最省力的方式:當李/明夜終于走到聖座前時,現身吞噬她,将她的存在取而代之。
這個方式是尼德霍格告訴他的。
昔日的最偉大者非常坦率,在祂第一次與他“見面”時,就告訴了他最好與最壞的未來。靳一夢知道自己有可能在未來被祂吞噬,這是他早就接受了的——當然他其實也沒多少選擇的餘地。唯一令他欣慰的是,若是将來尼德霍格真的吞噬他,承他之身,就必須擔他因果,祂會竭盡全力保證自己所珍視之人過得平安喜樂。
當然,即使覺者以李/明夜的身份歸來,隻要回歸覺者的“存在”,依然會破/壞自己曾經的布局,使得人族沒落衰微,一腔心血付之東流。但作為混沌海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人,覺者的修為究竟達到什麼高度,誰都說不準,或許祂已經想到方法來規避這個後果,又或許經曆過漫長的隕落之後,祂已經不在乎人族的命運,反正就靳一夢目前來看,祂無疑是在圖謀回歸之事。否則事情哪有如此湊巧,彩虹橋之術與慧眼竟會落到同一人手上?更别提這二者的前身,即先兆之眼與位面召喚術選擇李/明夜時,她壓根就沒有被覺者之座選中。
“所以,如果我到時候被你給吃了,你能從覺者手下保住我老婆嗎?”靳一夢問道。
“可以。”尼德霍格的口氣仍然平淡,但以祂震動整個混沌海的分量,也确實不需要用什麼豪言壯語來襯托。
靳一夢露/出一絲苦笑:“我還以為你會罵老/子廢物沒志氣,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他頓了頓,又歎了口氣:“看來覺者真的非常厲害。對了,祂到底叫啥名字?”
“本尊一直在稱呼祂的真名。”尼德霍格冷笑道,“沒腦筋的小子,難道你以為本尊在同你溝通時用的是現代漢語?不過,祂也給自己起過不少其它名字,其中一個你應該很熟悉。”祂頓了頓,“盤/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