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路上随處可見的行人。是努力學習的學/生、是正在廚房裡張羅晚飯的家庭主婦,或是為生計奔波勞碌的上班族;他們剛剛結束忙碌的一周,對美好的周末滿懷期待,然而噩夢卻突然降臨……
這着實是令人毛/骨/悚/然,卻又忍不住心生憐憫。岡恩頗覺不忍,不由歎了口氣,正欲護着李/明夜離開,卻發現她停駐在原地,正饒有興緻地打量那些自相殘殺的妖鬼。她的眼眸中閃動着些許興味:“你發現了嗎?他們戰鬥的目的是吃掉對方。”她又用戰術終端掃描了一下,“在享用完戰利品後,勝利者變強了一些。”接着手指一動,一塊碎石從地上憑空飛起,擊在一隻近似人形、右肢若怪異發達的鬼爪、且正伏/在戰利品身上開懷大嚼之妖鬼身側。
那妖鬼被驚動,擡起頭來,露/出一張血/迹/斑/斑、雙眼翻白、面色死黑、獠牙森森、嘴角還挂着骨茬與腸子的恐怖面孔。他對着李/明夜發出咆哮,身形一動,意欲撲上——然後他停住了。這妖鬼看看李/明夜,又看看岡恩,再好像絞盡腦汁般回憶了幾秒鐘,頓時就面露恐懼之色,默默低下頭去,作若無其事狀繼續吞/食那已死的同類。李/明夜盯着他看了幾秒,他立刻就表現得極不自在,遂拖着自己的戰利品向後退去……
“不止是力量,智慧程度也所有提升。它知道怕我了。”李/明夜柔聲說道。她蓦然遙遙伸出手,那隻妖鬼頓時發出窒/息般的可憐嗚咽,被原力扼住咽喉,懸空提起。她用純黑剔透的眼眸與戰術終端仔細審視這異化的魔物,不過片刻,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這真是一種十分特殊的生命形态……我現在對那陰陽師協會倒是真有些期待了。”随即松開五指。那妖鬼自半空中跌落,驚魂未定,立刻一口咬住戰利品,屁滾尿流逃走。
“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裡嗎?去找那些日本陰陽師?”岡恩問道。
“不忙。”李/明夜望向霧氣的另一頭——那是靳一夢方才的去向,“依照這些妖怪的習性與這裡的人口密度,這片霧氣中應該會誕生至少一個……唔,‘鬼王’才是。我不了解這裡的土著對異界怪物的具體分類,他們每個組/織都不一樣,這隻是個比喻。總之,剛才那個方向爆出了強大的法術波動,而且并非來自于詹姆。我們先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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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夜這邊一切順利,靳一夢那裡同樣也沒出岔子——在達到天人合一境界之後,他能察覺到周邊環境的微妙能量波動,因此那些自然生成的,如漩渦缭亂、似鬼影突然的空間裂隙雖能吞沒旁人,卻對他并非什麼威脅,他能夠提前感應,及時規避。然而頻繁的繞路終究還是消耗了他些許時間,等他終于抵達目的地,卻發現自己還是來得晚了。
一場戰鬥正在進行,并且正戰至酣處。當中是一隻巨大的怪物,軀體似乎人形,隻是猶如小山一般的龐大。這怪物四肢着地,行動時扭曲又怪異,速度卻快如鬼魅;雙臂極長且異常粗/壯,光是手掌就足有門闆大小,關節暴突,指尖末端并非指甲,而是伸出足有十來厘米長的尖銳骨爪;其尾椎亦産生異變,突出體外,高高翹/起彎曲猶如蠍尾,隻是覆有一層靈活的肌肉與堅韌的皮膜,在末端卻又化作堅/硬、鋒利而又尖銳的骨質。那異變尾椎似是其一大利器,不僅靈活無比,拍擊橫掃時的力道亦足以輕/松擊斷水泥柱,其末端骨質更是有注射針頭一般的斜切孔狀結構。異化出的變異結構自有其道理,想來這尾巴尖既然長得像個注射針頭,那麼它就應該真的能射/出些什麼不妙的東西來。
然而尾巴并非這隻怪物身上最恐怖的那一部分,最恐怖的是這隻怪物的皮膚。它的皮膚布滿老橡膠一般堅韌厚密的褶皺,但這并不妨礙靳一夢一瞬間看清他皮膚上那些密密麻麻、形如人臉的斑點……不,那并非斑點,千真萬确就是人臉。慘嚎的人臉,冷笑的人臉,咆哮的人臉,哭泣的人臉,重重疊疊,密密麻麻,難以計數。這些人臉似乎還是活的,竟然有表情變化,時而驚恐嚎叫,時而痛/哭/流/涕,時而又面露痛苦驚懼之色,哀哀告饒。萬千/人臉掙紮浮動,使怪物的皮膚看起來就仿佛沸騰了一樣。
靳一夢的目光落在這魔物近似人類的面孔上。與那龐大軀體相比,這顆與正常人/大小相似的頭顱顯得格外渺小,而且極其的怪異。那怪物頭頂長角,兩顆死白的犬齒龇出上唇,舌/頭像蛇般分叉,長長地伸出嘴外,漆黑粘/稠的唾液不斷滴落,濺落在地上,滋滋冒煙。這怪物周/身騰騰冒出黑氣,直籠罩方圓數十米,也不知是濃重的魔氣還是單純的劇毒……不過這二者其實也沒多大區别就是了。“有種剛突破到天人合一的感覺。”他在心裡做出判斷,“就是還不穩定,對付起來不難。”
其實說句老實話,同為天人合一,遵循正統古道的靳一夢着實不是很看得上這隻異界魔物。易于突破和升華意味着其生命體根本結構并不穩定,不穩定就代/表着很好對付。這怪物看着十分厲害,但在靳一夢看來,不過是隻虛張聲勢的符/咒老虎罷了——為準備這次曆練,他在“滅世黑龍卷”裡學過符/咒馭靈術,若是他當場用戰術終端聚起靈來,虛空畫符,是真能畫出一隻活生生會跑會動會咬人的老虎,因此這個形容對他而言是恰當的。
靳一夢記得尼德霍格閑來提及的上古往事中,确實流行有一種“聚衆生之靈代替自我投影,強行提升拔高本質”的取巧思路。這法子雖然信奉者衆多,而且也确實能夠提升境界和實力,但其實并不怎麼靠譜,至少在尼德霍格這等頂級大能看來,不過是“自欺欺人、欺軟怕硬的低/劣伎倆”,頂多隻能突破到低等神魔不說,隐患還是極大。當然用尼德霍格的标準來評價這種突破思路,着實是有些何不食肉糜了,畢竟人家若有昔日愚者的天資心性,又何須絞盡腦汁地鑽研取巧?他隻是感慨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又或許此界魔物正是某種上古功/法思路的實驗遺毒也未可知。
不論如何,符/咒老虎終歸也是老虎,在被看穿是一道符/咒之前,這老虎也是很能唬人的。這魔物強聚衆生之靈/肉拔擢升至天人合一,就确确實實有天人合一境界的威能實力。舉手投足之間不僅靈活如鬼,更是巨力無窮,其周/身怨氣萦繞,猛毒蒸騰,鬼哭狼嚎,銷/魂蝕/骨,形成可怕而龐大、濃烈近乎實質的恐怖領域……好在這一點暫時無需靳一夢操心,有人正在吸引那魔物的注意力。
以靳一夢如今的修為、功/法與眼力,若是仔細觀察,不難看出角鬥/士與土著在生命形态上存在的區别,因此他很快就分辨出那正與魔物交戰的是一小隊角鬥/士,總數八人,彼此之間配合默契,應是屬于同一個團隊。除此之外還有一名土著。
這夥角鬥/士單從肉/身強度上來看應該和岡恩差不多,照常理推斷,等階大約會比他們高上一階,但境界卻實在一般,隻有兩個看起來像有窮,總體來說符合軍官階普通角鬥/士團隊中比較強的那一類水準。而那名土著不論從身形面孔還是穿着打扮來看都像是中年宅男,實則是一名陰陽師,正利/用角鬥/士團隊的掩護在那魔物周邊遊走,布下一重重的法陣,逐漸将那魔物的領域場逼/迫壓縮至如今的方圓數十米。這人的水平相當不錯,所有人之中,隻有他隐約察覺到靳一夢的存在,還左顧右盼地找了一會兒,隻是沒有找到,遂放棄了,其境界縱然不是天人合一,估計也相差不遠。雖然靳一夢冷眼看着,覺得他那強度不太像無底洞一般的天人合一,但氣息強度并不一定代/表境界實力……又或許他本身沒那麼強,隻是機緣巧合,擁有強大的式神也說不定。
靳一夢冷眼旁觀片刻,發現雙方的戰鬥已經進入了瓶頸期。那魔物的領域被法陣壓至方圓十五六米左右,便再也壓不下去了,那怨氣毒霧更是凝實若實質,不僅漆黑濃/稠,不見天日,更有無數陰靈面孔穿梭浮現。那處就仿佛騰的瀝青,每一個氣泡都是一張怨毒恐怖的鬼臉,不時便尖嘯着飛撲而出……那些怨魂的尖嘯聲不僅凄厲無比、難聽至極,更是有攝魂蕩魄之能,那些人若是被近距離“吼”上一下,少不得會魂/飛/魄/散,産生幾息的恍惚,因此需得萬分警惕,全力以赴,在怨魂沖襲而來之前,予其迎頭一擊才行,如若不然,便會付出慘痛代價。
這些角鬥/士似乎從本土陰陽師協會得到了許多幫助,有不支時便淩空打出紙質符/咒,那些符/咒或化雷鳴,或化電閃,或化強光,或化梵音,如此便可抵禦一時,獲得片刻喘息……然而他們面對的敵人縱是歪/門/邪/道,卻畢竟是個天人合一,而天人合一境界的敵人,向來是很難對付的。
——就像當初的靳李面對梅斯·雲杜一樣。
那魔物本體隐匿于濃厚領域之中,完全不見蹤影,隻有利爪、獠牙與尖尾驟然出擊,不僅快如閃電,每一擊都有開山裂石之力,當真是神出鬼沒,恐怖無比。那怨靈陰魂亦極難對付,數量衆多,速度極快,關鍵是還帶有猛烈無比的劇毒——靳一夢親眼看到一名角鬥/士反應不及,他人又救護不力,不得不以赤手聚力擊退那陰魂似虛似實的尖牙。這一擊其實是行之有效的,那怨魂頃刻間便尖/叫着煙消雲散了,隻不過反應稍慢一息,手上皮膚被蹭出一撇紅痕,然而轉瞬之間,那紅痕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變作漆黑,接着是腐爛,轉瞬間深可見骨,就連原本潔白堅/硬的骨頭都被猛毒侵蝕,滋滋化作漆黑骨渣!好在這人畢竟是角鬥/士,着實是見多識廣,當機立斷,遂從儲物空間裡抽/出一把幹淨嶄新的利刃,将自己手臂連肘剁掉。那手臂掉落在地,短短數秒就化作一攤粘/稠污/穢的黑液。隻見那黑液翻滾蒸騰,不時湧現出無數張猙獰鬼臉,其神态扭曲、痛苦而怨毒,死死盯住那斷臂之人……這情景着實是妖異恐怖,令人駭然失色。
這毒畢竟不是普通的生物毒素。以靳一夢的目力,可以清晰看見那人斷臂處仍有淡淡黑色,滋滋作響,隻是腐蝕速度慢了許多,尚在可以挽救的範圍之内。這人沒有立刻恢複斷肢,估計是沒有肢/體再生的秘法,而先前又正巧使用過藥物,此時同類型驅散藥物的冷卻還沒結束,遂隻能咬緊牙關往後退了幾步,又抽/出一個槍狀針筒紮在身上——這應該是在使用其它冷卻方式的藥物暫時拉血,等待驅散藥/品冷卻。這也是當前狀況下的唯一選擇。友方驟然間少了一人,他的兩側同伴便朝他的方向略微靠攏補位……然而這樣一來,每個人需要負責的區域自然擴大,他們的防禦便捉襟見肘起來了。
不需要言語溝通,每個人都默契地加快了擲出陰陽術符/咒的頻率。可以看到他們神情焦灼,不時望向那陰陽師,估計他們的符/咒沒有多少庫存了。
靳一夢看到現在,終于覺得差不多了。就在這時,他輕輕“咦”了一聲,朝李/明夜的方向瞧了一眼,繼而莞爾一笑。
——就在同一片天空下,遠處的街道上,此時此刻,那一叢來自異世的銀藍色魔火剛剛開始肆虐。李/明夜平日裡不太使用這個黑魔法,此刻驟然使出,估計是沒有多少耐心了。
雖然她還沒有催,但是……等她搞定那邊後估計會馬上過來,要是那時他還沒有完/事,實在有些丢臉。靳一夢覺得土著魔物的能力性質已經大緻摸清,而那些角鬥/士與陰陽師或許還有底牌,他卻也沒必要繼續等待下去。于是他終于推開窗戶,在窗台上架起魔槍·滅絕,往彈匣裡裝填B級破魔彈。他隻裝了一顆,一顆就夠了。
他閉上了眼睛。半晌,扣動扳機。
這顆子彈射/出時沒有任何神異,隻是無與倫比的快。它輕而易舉地穿透了漆黑濃霧,穿透劇毒領域,穿透萬千怨魂……然後,準确無誤地射/向那領域最深處,射/向那魔物身/體/内部的某個節點。那是一個微小卻緻命的節點,是諸多生靈與死靈交彙、血肉與靈魄融合的節點,是黑/暗與咒怨的最深處。
一聲巨響,好似雷霆當空炸裂。黑/暗沸騰了,光亮在領域最深處燃起,好像太陽突然降臨,領域裡的陰靈與那魔物同時發出嚎叫!這時可以清晰地看見,以彈着點為中心,那被強行聚合起來的、難以計數的陰靈接連失控和崩開,就像坍塌的多米諾骨牌,一個接一個地崩散,離開那具駭人的龐大身/體,離開那片污/穢的咒怨領域……他們掙脫了無形的束縛,在燦爛的白光中飛升而起,逐漸恢複本來面容。這些面容有的年輕有的老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是塵世中随處可見的平凡人。他們向靳一夢所在的方向遙遙緻意,繼而消散在璀璨華光裡,神情安詳而解脫。
靳一夢睜開雙眼,站直身/體,平靜地注視這一幕。他的面色淡漠依舊,隻是眼眸深處暗藏一絲無奈和悲憫。片刻後,他收起槍,輕輕歎了一口氣。
領域與魔物的崩解還在繼續,然而這一切已經無關緊要了。直到這時,空氣裡才徹底浮現出那一槍的軌迹,那是純粹的光,就猶如烙印一樣地灼燒,将世界燒出一道熾白的、難以消散的傷痕。光之傷痕的末端,靳一夢正站在那裡,高高在上,面容平靜,好像傳說中的神。他與地上幾人遙遙對視一眼,接着從高達數十層的窗口躍下,身姿矯健,輕/盈乘風,輕輕落在幾人面前。
“我叫詹姆·科蒂,從梵蒂岡那邊過來的。”靳一夢說道。他留意到兩名角鬥/士露/出驚詫了然之色——估計這兩人沒少刷即時通——便知道自己無需更多自我介紹,遂将目光直接投向那名土著陰陽師:“對于這片幽魔裂隙,你們這兒有什麼辦法沒有?”
“目前已經有了初步的方法。”那土著陰陽師回答道。他打量靳一夢片刻,忽然下定決心般說道:“我會施法穩定此處幽魔裂隙,将異世空間與此世剝離和封印,還此間清明。首/惡已誅,宵小尚存,勞煩科蒂法/師屈尊停留片刻,在我施法期間為我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