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顯然的一件事:從靳一夢感覺到己方遭人窺/探之後,他的所有考慮就僅限于“該怎麼打”和“該怎麼用/力地打”,至于對方被打後心情如何,根本就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内。在發現對面一強一弱,且沒有任何妖魔氣息,極有可能是唐正以及其團員之後,他除了有些驚訝,主要還是挺無語的就是了……
“應該是唐正。”靳一夢收回手,回答了李/明夜先前的疑問。
“哦,我就說。”對李/明夜而言,這也不算是意料之外的回答。以她的修為,能讓她無法确定具體來處的詭異窺/探本就不多,除了唐正等少數幾人,應該僅限于強大且擁有高級智慧的經年鬼王了。“他應該是本次幽魔裂隙異變事/件的現場總指揮吧?”她不怎麼在意地說道,“那他想看就讓他看好了。”
靳一夢怔了怔:“也是。”他沒想到唐正的窺/探還有這樣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當然這其實也怪不得他。多少次曆練中的多少次突發事/件裡,坐鎮指揮的都是他本人——哪怕剛開始時不是,等他到場之後也就是了,故而他壓根就沒想到這一茬。“呃,唐正這人計較不?”他問道。
李/明夜何其了解靳一夢:“你幹什麼了?”
“也沒幹什麼……”靳一夢若無其事地别開眼。
“你是不是打人了。”李/明夜的語氣很笃定。
“别介,這也不能怪我啊,他先不打招呼偷/窺的嘛!要是這次不給他點教訓,下次攝像頭就開到你裙子底下去了!”
岡恩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一時間衆人側目,李/明夜則是嘴角一抽,竟然無/言/以/對。靳一夢突然想到一個緻命漏洞,趕緊往下瞅了一眼,哎呀,穿的果然是褲子……算了不管。“再說了我也沒打着,唐正還是挺厲害的。這就一場誤會,也沒造成什麼後果,大不了我給他發個短信說下,隻要他心眼不像龍騎士那樣小,這事兒也就過了。”他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咱們身份搞得怎麼樣了?”
“這都什麼事兒……”李/明夜歎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算了。身份已經搞好了,我把資料發給你們。”
“挺快的啊!”靳一夢接收完資料打開一看,“原來咱們還是民間人/士啊?”
“嗯,這個沒辦法。以我們的境界,如果想進官方組/織,恐怕要驚動他們總/部了,到時候勢必穿幫。我們是跟上神會下屬組/織有交情的民間修行者,這次也是可蘭特他們知道我對空間魔法有一定研究,希望我們能參與由宗/教局二次發起的‘鴻蒙遺址區考古計劃’。計劃的具體資料、土著世俗身份資料和參與計劃的文也已經發過來了。”
“他們的業/務很熟練啊!挺快的,還不到半小時。”靳一夢漫不經心地浏覽着文件,忽然“啧”了一聲,“我靠,這幫人……我他/媽連信/用/卡實物都沒拿到手,就先給我派了一張上月賬單。”
李/明夜饒有興緻地問:“是嗎?你上個月幹什麼了?”
“多了去了。寬帶費,便利店,保險,油費……呵,我還有車啊。”
像這種“附帶有豐富生活痕迹的假身份”算是場情局駐點的常規業/務了,如果不進行細緻周詳的實地考察,僅從資料上根本無從分辨真假,對于角鬥/士來說,絕對是物有所值的服/務。李/明夜認為他們應該擁有類似于戰術終端這樣的高科技設備,且平時就有做假身份的儲備工作,比如僞/造生活痕迹或選取合适的土著,待到用時,便入侵土著系統,将買家的個人身份信息(如姓名年齡照片一類)做替換、複制和寫入。這項服/務不同于李/明夜在星球大戰中使用過的“土著身份定制”,前者的價/格更加便宜,速度也更快,但同時亦有些許缺點,就比如靳一夢所收到的那份信/用/卡上月賬單……
“那你想還嗎?我們還有挺多黃金的。”李/明夜笑道,“其實還不還都無所謂,幽魔裂隙這事一出,肯定會引發社/會動/亂,屆時股市崩潰、經濟跳水、金融危/機,一系列連/鎖反應必然發生……這家銀/行說不定明天就倒閉了。”她又問岡恩:“你的身份怎麼樣?”
岡恩淡定說道:“我認為我極有可能要破産了。”
“唔?”
“我的世俗身份是一個自/由股票經紀人。”經過星球大戰的磨煉,岡恩如今對各種現代産物已經相當熟悉了,“雖然現在看來,我的經濟狀況還算不錯,不過這種工作是沒有多少抗風險能力的。”
“是啊,每次都這樣,一有點什麼風吹草動,做金融的總是第一個倒黴……但我比你還倒黴,我是一個自/由設計師兼家庭主婦。”李/明夜發出一聲輕笑,語氣頗戲谑:“所以,吉米親愛的,你可千萬不要破産哦。”
“好吧,那我今/晚就去把信/用/卡還了……”
三人一邊在團隊頻道裡閑聊,一邊陪同土著與吉本團隊在異空間與現世的交界處前行。在這三人加入之後,這支小隊無疑是放松了許多,尤其是那吉本團隊,幾乎将這次行動當成了遊戲。其實周邊環境仍然是極其恐怖的,恐怖且充滿危險:安靜空曠的都市街道、突兀懸浮的滿目燈火、凄迷妖異的慘淡魔霧,還有那隐藏在霧氣之中的險惡妖魔與空間裂隙,随時都在伺機而動,意圖奪人性命……更别提那集陰靈怨念與血肉殺機融合而成的鬼王了。隻不過有靳一夢在,那隻新生鬼王也并不難對付,不過又是一槍罷了。
事實上,整個霧氣區域之中,最可怕的并非是如妖魔和空間裂隙這種肉/眼可見、實質性的危險,而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災變之感。那種感覺難以用言語形容,那是一種……平靜繁華的日常生活,竟然在一夕之間徹底颠/覆的恐懼。世界露/出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猙獰面目。
這就好比某日突然得知鄰居是殺/人魔、猛然發現自家孩子的班主/任是個戀/童癖、下班後如常回家,前來迎接的家人卻全然陌生,然而他們态度親/熱,熟悉地稱呼着你不為外人所知的小名……汽車正在高速上行駛,而司機卻已經伏/在方向盤上猝死。這個世界正是如此。
——當然,這并不是角鬥/士們會去考慮的問題。他們的生活本來就是這樣。
“勾玉隻能抵一時之用。”李/明夜再次目睹賀茂純太郎封鎮幽魔裂隙之後,在團隊裡說道,“這次可以解決,但還會有下次,下次也可以解決,之後又有再下次……次數越來越頻繁,範圍越來越大,直到整個星球都充滿這種霧氣。”
“其他星球會有這種霧氣嗎?”岡恩問道。
“這個‘霧氣’其實隻是其它異空間的空氣而已,它的某些成分對修行者甚至是有益的。我也不知道其它異空間有多大,是否會超出這顆行星的範圍……單從三維的角度上來說,異空間跟主世界一樣大也不是沒可能,這得看當初開辟異空間的法相究竟有多少能耐。”李/明夜頓了頓,忍不住吐槽道:“說起這個,我不太明白。以法相之能,脫離區區一顆行星的束縛并不困難,那些古代異族法相為何要執着于自行開辟異空間,而非帶領族人去往新星球?法相完全可以永久改變一顆行星的環境,使其變得宜居呀!隻要選好恒星就行了。”
“這個一般法相大概做不到,至少得是高等法相了。”靳一夢說道。
“也是,得有一個巨大的領域場才行。”李/明夜笑道。
“其實啊,說不定确實有法相這樣做了,隻是沒上人類的曆/史書,咱們就不知道。”靳一夢笑道,“然後呢,等人類進入星際時代,發現那些法相的族人時,就會把他們當作什麼……什麼納美/人啊、天使人啊、賈瓦人啊、吉奧諾西斯人啊之類的外星人。其實宇宙裡能自然産生生命的星球哪有那麼多?人家原先就是地球人,隻不過不是人類罷了。”
“這……”李/明夜想了想,不由失笑,“挺有道理的,說不定還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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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約131分鐘之後,東京地區的共計37個幽魔裂隙得以完全解決,總耗時約145分鐘。
實際上,早在這些幽魔裂隙出現的一小時之内,那數十個新生鬼王便已經被誅滅幹淨了。唐正采取了先難後易的策略,先将人口密度極大、魔化妖物衆多、擊殺難度頗高的鬼王分隊殲滅,随後找警視廳借來幾輛直升機,搭載上有能力分辨空間裂隙的土著,以及如靳一夢、謝修遠等幾名有能力單獨且迅速擊殺鬼王的角鬥/士及土著強者,直接從空中奔襲而去,落地速殺,随後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個鬼王。至于其他較弱的人,則分出十來名小隊長,調度大批裝配好特制防毒面具的警/察在下方掃地(靳一夢語),并封印幽魔裂隙。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很有效率的策略,從這個策略,也可以看出唐正非同尋常的統籌之能,别的姑且不論,其協調整合能力着實是令人歎為觀止。還有那數百個加裝了特制濾毒罐的防毒面具,竟然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内便準備到位、發放完畢,簡直像是奇迹。真武堂士兵階總負責人的管理能力由此可見一斑。
至于唐正的作戰能力,也同樣令人瞠目結舌。他今夜一共出手兩次,次次驚豔世人。
——他的第一次出手,是為了斬殺一名突然進化出飛行能力的鬼王,那鬼王本該由謝修遠對付,隻可惜和尚不會飛。當時隻見劍光勃/發如火,從陰陽師協會的某個窗口斬出,頃刻之間,天/宇盡赤,光耀數十裡。一刹那的功夫,仿佛整個天空都化作唐正那一劍的鋒芒,劍芒如火,劍意似虹,将那拍着翅膀竭力躲避的鬼王直接斬落。這一劍距離甚遠,且威力恐怖,那鬼王不僅毫無躲避之力,更是還沒落地便已徹底崩解了。
——他的第二次出手更加駭人,乃是一劍分擊四處。那是最後四隻鬼王,地處偏遠,實力較弱,“掃地部/隊”就足以應付,當然若是靳一夢等人有閑,願意去一趟也未嘗不可,隻不過……那時唐正接到宗/教局的電/話,讓他盡快參加局裡針對此次全球性突發事/件開展的特别視/頻會/議,遂決定趕緊将手頭事情解決。于是隻見一柄赤紅長劍從那窗口飛出,化作一道凝血也似的璀璨流星,刹那之間橫跨天/宇,劍芒燦爛,劍意狂烈,侵略如火,迅捷如電。短短十來秒,那赤紅流星便回歸來處,四隻鬼王皆已授首。唐正在陰陽師協會土著的一片瞠目中收劍起身,呼叫副團長趕來接替自己做收尾工作,之後便匆匆離開,趕去開/會了。
綜上所述,等命運團隊三人抵達陰陽師協會總/部時,接待他們的并非唐正,而是真武堂士兵階本部一團的副團長王不離,以及當地土著陰陽師。由于後續事務繁多之故,王不離等人相當忙碌,因此隻抽/出時間跟命運團隊三人略微寒暄幾句,約定好明日與唐正會面的時間,便囑咐土著人員代為引領照顧,比如安排食宿之類。命運團隊自然也沒有感到怠慢——大家都是當過領/導(領/導秘/書)的人,知道真武堂此時必然有一大堆破事急需處理,彼此間都能體諒。然而那賀茂純太郎身為本地修行者大家族現任家主,在協會裡更是身擔高層管理之職,居然之後又匆匆趕來,親自陪同。如此熱情,倒令李/明夜頗覺意外,她略微試探幾句,便即了然了。
原來對于陰陽師協會這樣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修行者組/織而言,如李/明夜這等修為已經是難能可貴,天人合一的靳一夢更是地位超然,平時隻有在亞太地區交/流/會上才能見到。再一問後勤,這三人居然還是民間人/士(他們的資料已經傳到了),與上神會及其下屬組/織聯/系不密,賀茂純太郎自然見獵心喜。況且其中兩人還是亞裔,即“征服者的後裔”(賀茂純太郎語),若能回歸亞洲大家庭,豈不是一件美事?要是回歸亞洲大家庭之後能為賀茂小家庭效力,那當然就更加美妙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打打關系招攬一下是沒錯的。
李/明夜明了其意之後不免莞爾。她不待對方言明,便模棱兩可地應付了幾句,“資源點并不在我這次曆練的計劃之中,所以我是不介意給土著打工的,”她在團隊頻道裡說道,“但不能是陰陽師協會。這個組/織規模太小,資源也有限……還是先打打零工吧。”
陰陽師協會所安排的住處是一家酒店。酒店位于銀座,地處繁華,設施現代,房間樓層頗高,客廳卧室皆有大片大片的落地窗,顯得廣闊敞亮,雖然比不上李/明夜在銀河城的議員公寓,卻也遠超“舒适”這一标準。更兼之酒店家具多用木質或木色,看起來格外有一分清淨溫柔。木格栅遮遮掩掩,光影搖曳,花瓶裡疏疏落落,清露沾衣,牆壁上山水迢迢,鷹擊魚戲……東方的風情與禅意完全融入舒适便捷的現代設施之中,整個套房看起來安詳靜谧,雅緻淡然。
但凡靳一夢入住哪家酒店,他都有一個雷打不動的習慣,即檢/查住所安全性。他的第一步是将所有窗簾通通拉上,以防外界窺/探與可能存在的遠程攻擊,而第二步就有些麻煩了,他會做詳細周到的安全排查。該檢/查包括但不限于攝像頭、竊/聽器、藥/品箱、安全通道、消防設施在内的一系列會影響到人身安全與隐私安全的問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職業病,總之靳一夢對安全的重視幾近強/迫症。在星球大戰時他還好一點,因為當時他們有雇保安隊,可以在他們入住前就辦完這一系列雜活,但現在那支保安隊已經随“路易斯·科蒂議員”這一身份而雨打風吹去,于是他自然又恢複了這個習慣。這其實挺耗時間的,而且99.99%都是無用功,好在随着他個人屬性與随身設備的愈發高端,他做安全檢/查的用時也随之愈發降低。然而……等他房裡房外轉悠完一圈回來,李/明夜已經悠哉悠哉地換上一身真絲家居服,坐在沙發上看書泡茶了。
“12分鐘39秒О8。”李/明夜笑吟吟地報了個時,招手讓他來喝/茶。
“呦,比上次又短了半分多鐘。”靳一夢笑道。他在李/明夜身旁落座,伸手一攬,将她整個人抱進懷裡,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心,複又低頭親了一口。
李/明夜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在他懷裡挪來挪去,試圖換一個更舒适的姿/勢——然後她就發現,不管怎麼挪都不夠舒服。“換衣服去,你這一身硌死個人。”她嫌棄地掙脫出來。
靳一夢着一身黑色作戰服,防割耐磨阻燃的衣料,觸感自然不會有多溫柔,更兼之他身上還有腰帶和諸多口袋拉鍊,頗多金屬,自然堅/硬硌人。但他見狀哪裡肯罷休?當即手臂一展,又将李/明夜鎖進懷中,連蹭帶撓癢,狠狠欺負了一通。李/明夜驚笑着掙紮抗拒,忽然“哎呀”了一聲,用/力推他:“書,我的書!”
靳一夢聞言也是一驚,順着她的力道退開,放她坐起身來,她立刻就瞪了他一眼。他若無其事地往下一掃,第一時間發現書頁沒破,頓時暗自松了一口氣,随後就發現這本書是她在哈利波特宇宙裡買的德文版《山/海/經》。“這本書你不是看過了嗎?”他問道。
“我确實看過,也并沒有遺忘,但在記憶中回顧和再看一遍是全然不一樣的。閱讀本身就是一種思考。”李/明夜解釋道。
她低頭撫平書頁的折皺。手指細白纖長,輕輕展開微微泛黃的紙張,幾行字便顯露/出來。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搖頵羝,上有扶木,柱三百裡,其葉如芥。有谷,曰溫源谷。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