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修遠“切”了一聲,“哪怕沒有你,唐哥也肯定是有辦法的。大不了他開個壇請霸王降臨——”
“修遠,你先去找思遊他們,評估一下梧桐苑受損情況,找出可以暫時居住的地方,準備布置營地。”唐正的聲音傳來,溫潤平和。謝修遠看起來還挺不樂意,但仍然聽話地離去了。待謝修遠走後,唐正轉向靳一夢,開口時語氣頗為無奈:“不要欺負我的人。”
“我也沒幹什麼呀。”靳一夢露/出了無辜的、懶洋洋的微笑,“你有辦法就早說嘛,有辦法不用,害得老/子……”他頓了頓,忽然伸出手,“賠錢。”
唐正莫名其妙:“什麼錢?”
“句芒這鳥人硬得要命,把我一備用武/器搞崩了。那玩意兒金貴啊,靈魂攻擊加成巨高,鑒定費就大幾十萬,我都一直沒舍得去鑒定。”靳一夢半為解釋,半是實話,此時順口言之,倒打一耙。那把短斧的鑒定費用确實極其昂貴,高達37.5萬,他也确實沒舍得鑒定——當然最重要的是,那斧頭是友人所贈,其它靈魂攻擊武/器(阿斯加德戰士标配)他也不是沒有,故而本來打算留個紀/念束之高閣,壓根就不認為自己會用上。誰知道居然會碰上法相呢……
唐正微微一笑,不動如山:“如果你願意用句芒的箱子來換,我就出錢買下你那把武/器,任你開價,如何?”
靳一夢立刻收回手,“你想得美。”句芒的箱子他還沒開,但那個箱子金光燦燦法/理交織,一看就是絕無僅有的極品,裡頭恐怕除了裝備道具之類,更有與扶木相關的本宇宙權/柄。扶木與彩虹橋頗有淵源,這個他肯定是要拿去給李/明夜的。
唐正雖然遺憾,卻也并不勉強,“看來這次區域探索,要多仰仗尊夫人了。”以他的見識閱曆,對句芒的掉落大緻心中有數,“但那是明天的事。你們今日頗多辛苦,一會兒營地布置好之後盡早休息吧。”
“呦,放假啦。”靳一夢笑了一下,“對了,扶木這兒鬧出這麼大事,天庭那邊……”别的倒也罷了,對本宇宙土著神而言,權/柄缺失才是真要命。
“這一點你無需多慮,自人皇絕地天通之後,各/界通道斷絕,三木早已形同虛設,甚至如果無人開壇請神,他們想下來也并不容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雖是凡間謬傳,但兩界時間流速不同卻是事實,隻是比例沒有那麼誇張罷了。我們隻有三個月的逗留時間,萬界宇宙何其廣闊?未必會和他們撞上。”
靳一夢點點頭,忽然又問:“對了,唐主/任,你認識穆薩麼?至高榮耀的那位。”
整個鬥獸場都知道穆薩正緻力于狩獵土著神,以獲取權/柄、體悟法/理,為沖擊法相蓄勢。靳一夢此時提起他,精明如唐正當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我跟穆薩走的是不同的路。”他頓了頓,溫和說道:“但我敬佩敢于走那條路的人,也願意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内,為他們提/供一些幫助。”
“唐主/任大氣。”靳一夢拱了拱手,對方的回答倒也算是在他意料之中,“那這段時間……”他正說到這裡,話語一頓,側頭看向李/明夜。恰在此時,李/明夜睜開雙眼,眼眸漆黑幽邃,澄澈空明,冷定一如無月無星的寒夜。“感覺怎麼樣啊,小寶貝兒?”他趕緊傾身詢問,瞬間把唐正抛諸腦後。
“我很好。”李/明夜露/出微笑,“如果能洗個澡就更好了,看我這滿身的血……嗯?”她冷夜一般幽深的目光投向祭天台,“這地上怎麼有字?”
黑白交錯之處,一行狂放不羁的狂草赫然在目,筆勢淩厲,刻痕深徹,有呼之欲出的飛揚之态。“張鼓到此一遊,敗木神句芒于此,快哉快哉。”靳一夢念了一遍。方才地上沒有這行字,想來是被句芒用幻術遮掩住了,畢竟這行字若是被他人瞧見,堂堂木神所感受之尴尬,又豈是社死所能形容?“這張鼓是誰啊?挺嚣張的。”
唐正歎了口氣:“是張天然。”他顯然并不是很贊同對方的行/事作風,在他看來,敵人擊敗便擊敗了,之後要麼殺了,要麼放了,要麼施加控/制,加以利/用,無非就是三種選擇,何必如此刻意折辱?隻是他畢竟不喜歡背後說人是非,即便是死人也是一樣,“都說字如其人,張真人行/事也是一貫潇灑恣/意。”
“這字兒寫的确實挺好。”靳一夢微微眯起眼,尤其是刻在句芒所栖身之祭天台上的時候。
唐正又同二人略微說了幾句,便轉身離去了,他此刻有一大堆事務亟待處理。靳一夢伸了個懶腰,又活動了一下手臂,打算起身:“走了走了,先回船上洗澡去,等會兒讓岡恩過來看看哪間屋子最好,讓他趕緊占個位。這還老/子第一次住皇宮……怎麼?”他發現李/明夜沒動。
李/明夜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行字上。她漆黑眼瞳澄如夜空,深如淵海,沒有關閉先兆之眼的打算。“你看到的字,”她在團隊頻道裡問,話語輕柔卻無比慎重,“是‘張鼓到此一遊,敗木神句芒于此,快哉快哉’?”
“是。怎麼了?”靳一夢聲色不動,隻是目光一凝,銳利森冷的殺意驟然出現,好似閃電劃破長空。他微微眯起眼,仔細打量那行字,“句芒那鳥人沒死幹淨?”他下意識微側過身,如果異變突發,能第一時間将她掩在身後。
“應該不是。”李/明夜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多有安撫之意,“隻是我看到的字與你不同,多了幾個字,隻有開啟知微之眼才能看到。”“知微之眼”是她為自己那能看到細微粒子以及粒子運行規律的眼部能力所取的名字,因這項能力并未法則化,而且也沒多少實用性,故而她不過自己叫叫罷了。“多的那幾個字是‘緻三十六年後的你’。”
靳一夢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緻三十六年後的你:張鼓到此一遊,敗木神句芒于此,快哉快哉’?”
“嗯。”李/明夜忽然又“咦”了一聲,“而且這幾個字是用法/力寫的,是一個……小型陣法,粒子有固定的、循環往複的魔法回路。非常高明的陣法,至少能再撐個幾百年。這個回路……”她仔細打量片刻,終于作出判斷,“這是一道演算題。”她的語氣十分笃定。
“你能算嗎?”
“非常難,步驟……會很複雜,結果也十分龐大。如果用計算的方式求解,太過消耗時間,而且未必能得出正确答/案。但是我不用算。”李/明夜皺起眉,雖然說的是“不用算”,但她的語氣卻并沒有輕/松多少,“我不用算,我一看就知道……就像我看到一個沙漏時,能‘看到’所有的沙子,并知道每一粒沙子的具體狀态,以及它們的總數量一樣。我看到它們,它們就在那裡……我看見,所以我知道。”
“雙保險,這個字是留給你看的。”靳一夢不由放輕聲音,莫名的他感到一絲顫栗,近乎毛/骨/悚/然。鬥獸場時間幾百年/前、早已死去的張天然,某一任覺者之座的被選中者,給今天的李/明夜留了一行字?
算盡鬼神,名不虛傳。
但“三十六年後”又是什麼意思?
“字消失了。”李/明夜忽然說道。
“嗯?”
“因為我看懂了。”她站起身,眨了眨眼,雙眸恢複成凡人模樣,“這是一個時空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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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尚未準備完畢,因二人都是一身狼狽,故決定先回船上沐浴更/衣再說。
有李/明夜在,二人出入扶木自然是輕/松無比,靳一夢隻覺她剛剛拉住自己的手,也未察覺法術發動的能量波動,忽然之間,身邊空間就此改變。海洋浩瀚廣闊,空中大日普照,天空湛藍,晴朗曠遠。如此輕/松自然,就連/坐電梯亦不足以形容。
二人聽到一聲驚叫。原來是李想正在甲闆上,身旁是一/貫/道的趙清玄,身後則飄着兩隻體态龐大、青面獠牙、似虛似實的妖鬼,各扛着一台巨大的發電機,看來是打算帶進湯谷城裡,另一邊則是文森特,他笑嘻嘻的甚是慵懶,一手托着小山也似的另一台,姿态霸氣而又不失潇灑。他們出現得過于突然,把李想吓着了。趙清玄也是一驚,繼而不住地打量李/明夜,目光先是驚異,又轉驚歎——這人精通一/貫/道渡法。
李/明夜對李想和趙清玄點了點頭,然後……跟靳一夢一起,用極其無語的目光盯着文森特。後者若無其事,“那麼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們要逛一會兒……”他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目光一凝,“不是說不危險嗎?”正因為此,作為又一名天人合一,他才聽李/明夜的話留在船上以防萬一,使得即便前往扶木之人通通意外回歸,留守船上的團體所做出的決策也不至于對命運團隊太過不利。
“我記得,我當時說的似乎是‘為防萬一,你還是不要跟來,以免占滿複活道具的名額’?”李/明夜似笑非笑地在團隊裡說道。他們那“智能基因胎/盤”想要升級可以說是輕/松簡單,升級後能為他們保留更多裝備,但若是想加複活名額,光有錢竟然不行,還需要指定零件(或完成特殊道具任務),是以增加複活名額之事才拖延至今。
“換成你來就危險了。”靳一夢撇撇嘴,直接開口嗆了他一句,“你這天人合一看起來很水嘛,不然怎麼就灰溜溜地跑回來了?”
文森特翻了一個傲慢的白眼,“你這話對‘欺詐師’說去。”
靳一夢挑挑眉,正欲開口,李/明夜在團隊頻道裡笑道:“外人面前,你還是給他留點面子吧。”随後又私/聊叮囑文森特:“你泡妞可以,但這個是天生的讀心者,身懷‘他心通’之能,或許一時因境界壓/制看不透你,但你若當真生出好感,被看透是遲早的事。不要把這事告訴境界不如她的自己人,也不要讓她知道我們已經知道此事。還有,你女朋友那麼多,自己看着辦吧。”
“他心通?”文森特臉色一變,“喂,不是真的吧!”
靳李二人相視一笑,相攜離去,優哉遊哉,晃往艙房。沿途遇上其他人,多是面露驚異景仰之色,亦有人膽子大或地位高,遂十分熱情地上前與二人搭話……看來随着王不離的回歸,湯谷事/件的始末已經傳開了。
好不容易打發掉一批,靳一夢又聽見腳步與心跳,“快跑快跑!”當即抱起李/明夜直接飛了起來,轉瞬間從陽台遁入艙室。艙室牆壁與沙發上水漬猶存,但床單、被罩、地毯等能夠換洗的都已經處理得幹淨清爽。藤編茶幾上黑壺溫潤,杯盞勝雪,黑白分明,溫潤如玉。
靳一夢将李/明夜放下,“我看看有熱水沒有……”衣領上忽然傳來大力。他挑了挑眉,眼裡掠過一絲笑意,順應她的力道低下頭。
“原來是這樣……”雙/唇相觸之前,一聲低語從她唇隙逸出,乍一聽仍然是低柔平靜的,然而内裡卻蘊藏有難以形容、無窮無盡的激烈情緒,像深海裡盤旋紊亂的洋流。“黃昏裡的事情,我全明白了。”她說。然後他吻住了她。
……
(揮刀自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