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靳一夢比起來,李/明夜無疑更有知識分/子,準确的說,是瘋狂科學家的範兒。用陳英華的話來說,就是“每次看咱們大老闆笑眯眯地鼓搗那些破玻璃瓶兒我就害怕,哎呀媽呀,這不得弄出個喪屍病毒來毀滅世界呀。”——當然李/明夜嚴肅否認了這一說法,因為《生化危/機》系列中的大部分病毒她已經在團隊空間實驗室中鼓搗過不知多少遍了,那些病毒并不符合她如今的需求。
“如果那些RNA病毒真有用就好了……多虧了真武堂和某位曆練生化危/機宇宙的不知名賣家,我已經破/解了适配體的基因密碼,保護傘公/司制/造暴君的成功率肯定沒我高。”李/明夜很認真地對前來給她送下午茶的陳英華解釋道,“但導緻‘靈能者’這一突變的原因并不是那麼好鎖定,目前隻能肯定它應該是同時存在于DNA和RNA中。就我目前的結果來看,靈能者的天賦其實是靠遺傳的,有可能父母甚至祖輩都并不具有靈能者表現,但他們的遺傳因子中記錄了這種突變,當特定基因相遇,就像鑰匙解/開/鎖一樣,靈能者就誕生了。我在原生宇宙看過一個很有/意思的文獻,40%中/國男人的Y染色體來自于3個新石器時代的‘超級祖先’,而足以造成‘靈能者’的突變是極其稀有的,除非有/意保留,否則幾乎不可能産生‘世界各地均出現同一突變表現’這一現象……換句話說,這世上所有靈能者的祖先,應該就是那一批人,甚至是幾個人。”
“你是指亞特蘭蒂斯人。”陳英華說道,“我聽說這兒不同地方都流傳有‘天人跨海而來’的遠古傳說,他們有的會停留在當地庇佑古人一段時間,代價是要求當地居民獻上身強力壯的年輕男女,有的幹脆以法術搞破/壞,要求居民獻上年輕男女保平安,還有的連敲/詐/勒/索都懶得搞,看上誰了直接搶了帶走——現在人們搞獻祭儀式還是喜歡獻祭年輕男女,我覺得搞不好就是那幫‘天人’造的孽。”她頓了頓,補充道:“那些留在當地的‘天人’有時會留下後代,這些後代有可能平安長大,有可能長大到一定程度突然消失,這被稱為‘神隐’。當地人認為是他們的天人父母帶走了他們。”
李/明夜停下手上的活兒認真聆聽,聽到這裡,不由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想到啥了?”陳英華問道。她是真的好奇。
“其實我有觀察到這一現象,隻是沒有往這方面想。”李/明夜頓了頓,似乎在思考,片刻後道:“靈能者的突變作用于個體上之後,會造成一個很嚴重的後果:他們的生育能力會下降。嗯,這跟性能力無關,與之相反,他們的體/内随時随地充斥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激素,以保證他們有充足的精力應對鏡界裡洶湧而來的亞空間能量與各種高強度的戰鬥,當然還有像戰鬥一樣激烈的性/愛。他們的伴侶一定對他們很滿意,但這會影響他們繁殖後代,即使誕下後代,‘靈能者’這一突變出現的幾率也并不高。從靈能者的生理機能上來說,越強大的靈能者,生育效率就越低下,不過要是靈能者強大到一定程度,似乎也不需要使用傳統方式進行繁殖了……”她又頓了頓,思考了一下,“但那應該也不能稱為‘繁殖’了。”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麼。
“他們的生育效率低下,是指就像我們一樣?”陳英華想到了角鬥/士的法則身/體。她其實對自身的體質并不是非常了解,但角鬥/士不論男女都沒有後代,這是毋庸置疑的。
“哦,跟我們不一樣,我們跟他們是兩回事。我們無法生育,是因為構成我們的基礎法則中并不含有‘創造’——不論我們的生命結構再如何升華,‘創造’這一法則都需要由我們自己來創造。”李/明夜笑道,“很有/意思,不是嗎?”
“哦。”陳英華多少有些茫然地應了一聲,似懂非懂。她由衷感覺,自家大老闆自從多長了一隻眼睛,說話就越發晦澀難懂了……
李/明夜的目光落回眼前的瓶瓶罐罐上,眉心慧眼微睜,雙眸炯炯有神,熠熠生輝。她開口說:“你可以想象這樣的一個世界:特殊,強大,得天獨厚,活在那個世界裡的人擁有奇特的力量。他們呼風喚雨,可以輕/松跨越如今世人需要耗費絕大資源與莫大代價才能暢遊的大海,在同時代古人的眼中,他們是天人,而自己是剛學會研磨石器的猴子……”
陳英華被她的熱情所感染,也不由開始想象:“那些跨海而來的亞特蘭蒂斯人應該大部分都是男人。如果是為了傳播基因賭概率生靈能者的話,男人效率會更高吧。”她說,“但亞特蘭蒂斯人應該也不全是靈能者吧!可能隻有靈能者才算‘天人’也說不定。哎呀這樣一說,他們的社/會制/度和社/會結構肯定特有/意思。”在靳李等人的耳濡目染之下,她也開始對這方面感興趣了。
“我認為亞特蘭蒂斯人跨海而來,并非僅僅是為了找妓院的。”李/明夜糾正了陳英華,“我更傾向于‘補充人口’這一表述。如果要維持甚至增加靈能者的數量,亞特蘭蒂斯的普通人一定會增長更多,也許每增長100個普通人,才會誕生1個靈能者,而大量的普通人需要耗費大量的資源來養活……他們需要的并不僅僅是新生靈能者,還有越來越多的廉價勞動力。”
“有可能普通人本身就是他們的資源?”陳英華一下子想到了頗為恐怖的方面,“照我看,那些靈能者基本已經不把普通人當做同類了。”
“哦,這也是一種可能。其實嚴格來說,靈能者與普通人并非同類——你可以把靈能者視為人類的一個亞種。”李/明夜笑道,“他們的滅絕可能不僅是因為法相戰争導緻的環境突變,或許還有疾病的緣故。當然,會造成這一結果應該是多方面互相作用的原因。”
前來蹭下午茶的靳一夢一路沉默着聽到現在,聞得此言,不由低頭看了看筷子中挾着的蝦餃。澄皮粉/嫩,肉質細膩,湯汁飽滿,蝦子蜷縮如球,圓/潤可人。他聳聳肩,将蝦餃送進嘴裡,“能不能聊些吃飯的時候該聊的?”
“凱特在讨論古人的食譜,而我在讨論同一種疾病在不同亞種之間交叉傳播可能造成的影響。”李/明夜笑道。
“古神的食譜!那幫原始人可是當時的神。”陳英華興緻勃勃地糾正,随即又道:“是你自己想歪了,我又沒說他們吃/人!我是在想他們會不會拿普通人當靈魂石燒。”
“你也感覺到知識的魅力了麼?”李/明夜不由大笑,“一個早已滅絕的族裔,我們從未見過,正在探尋他們,如今卻已經對他們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們是這個世界所有靈能者的祖先,也許就連如今活躍于鏡界中的偉大存在,都是他們的後裔……”她忍不住又咯咯笑起來,“我們在探索這個世界的魔法起源!老天,這可比帕爾帕廷的自/由星域大開發計劃好玩多了。”
李/明夜的雙眸璀璨如同星辰,面頰甚至泛起紅暈,嬌/豔欲滴。靳一夢在一旁看着她,忍不住也笑了。他當然記得自/由星域大開發,那次曆練的最後三四個月,他們整支團隊都在忙這個。他們決定了數十個星系的命運,影響了數之不盡的智慧生物未來數十乃至于數百年的生活,而她借此機會,幾乎成為了那個龐大帝/國中第二有權力的人,無數集/團甚至政/權的生滅興衰皆在她一念之間,并且她幹得很棒……然而她從未對這些輝煌如同恒星的成就展/露/出今日的笑容。這一切于她來說,竟然不如區區一顆行星的曆/史知識和魔法起源更加重要。
“過來看。”李/明夜興緻盎然地将陳英華拉到一塊霧蒙蒙的長鏡之前。頃刻之間,迷蒙混沌的鏡面蕩漾開重重水波。“從真武堂工器司買的如意通識鏡。唐正也有一塊,不過他那個等階高很多。”她介紹道。
水波平息,如意通識鏡呈現出清晰的畫面:那是一間牢/房,正中/央台面上,咒文形成肉/眼可見的能量鎖鍊,束縛着一個……或許曾經是人的生物。
如今看來,那是一團飽/脹的、濕/潤的、好似肉制口袋般肥碩的物體,其表面褶皺叢生,布滿粘/液。物體很安靜,死亡般沉默,然而敏銳如在場三人均能感覺到它還“活着”,在那可鄙而又令人憎惡的肉/體中,還有一絲絲生命力在髒器間蠕/動,維系着零星的微薄意念。
恰在此時,牢/籠的門打開了。提佐克走了進來,手裡拿着标有編号的玻璃試管——依照李/明夜的吩咐,他來為實驗體做定時取樣。物體被驚醒了。物體表面那無數濕/潤的褶皺忽然裂開,露/出無數隻骨碌碌轉動的眼睛……它們鑲嵌在肉裡,一叢又一叢,密集地簇擁在一起,瞳仁黯淡,眼白濕紅,疙疙瘩瘩,黏黏/膩膩。這場景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哎呀媽呀……”陳英華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呼。這怪不得她,畢竟她怪物雖然殺過不少,如此惡心的玩意兒卻委實沒見過幾個,“你造孽哦!咋把人整成這樣了?”
“這是我離成功最近的一個實驗體。”李/明夜輕柔說道,“想要成為靈能者,首先需要提升感知,必須要能感應到鏡界的能量才行。我用了許多方式強行提升他們的感知,而感知的象征,就是‘眼睛’。”她說這話真是再有說服力不過了。此時此刻,她用三隻眼睛同時注視那遍體生滿眼球、外形令人作嘔的怪物,但她的神情幾乎是溫柔的,溫柔、真誠而又充滿期待。“我原本懷有妄想,或許有哪個實驗體能像我一樣,扛住強行拔升時的異變……嗯,這确實有些不切實際,好在他們仍然保留了高級智慧生物的靈性,隻要不死,就能慢慢适應。也許他們最終學會了控/制自己肉/體的變化——也就是成為通俗意義上的靈能者,在突破時變回人類——也許,他們會成為擁有人類智慧的怪物。前者當然很好,後者也具有一定價值……”
“等等,你剛才說‘像你一樣’?”陳英華下意識接了一句。
“你以為我這隻眼睛是哪裡來的?”李/明夜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靳一夢哼了一聲,顯然很不爽,但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也就是說,你差點變成……”陳英華指了指鏡子,“這樣?”
“是啊。”李/明夜不甚在意地說,顯然并不以為意。她當然記得渾身長出眼球的痛苦,也記得一指歸墟點滅它們時的驚險……但那是她願意、同時也必須付出的代價。
正在此時,那怪物忽然活躍起來,數百隻眼球骨碌碌轉動,似乎在尋找什麼……忽然間,所有眼球一同盯向他們。
隔着真武堂的法寶,成百上千隻畸形的雙眼看到了高高在上的半神。那些眼球中迸發出奇特的神情,就像無數支箭一樣逼來——那是好像烈火一樣熊熊燃/燒的濃厚怨恨,以及無與倫比的、撕心裂肺的對生的渴望。成百上千隻眼睛裡似乎要伸出成百上千隻手,想要抓/住這世上所能觸及的一切,好使自己不要落到地獄裡去。怪物開始掙紮,發出模糊不清的嘶吼和咆哮,随即又被咒文束縛,死死鎖定在平台上。提佐克吓了一跳,後退了一步,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陳英華見過無數雙瀕死之人的眼睛,然而從沒有哪雙眼睛,令她有到這樣觸目驚心的恐怖感受……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擡手就想飛去一把暗器,好教那些可怕的眼睛徹底熄滅。就在此時,李/明夜的輕笑在她耳邊響起:“已經能看見我了呢。”她極溫柔欣喜地說,如同鼓勵嬌/嫩的植苞綻放出花朵。
“老闆,你現在的樣子好像變/态……”陳英華咧了咧嘴,神情有些複雜。
“是麼?”李/明夜摸了摸自己的臉,随即一笑,“我并非在為自己辯解——你所見到的這個人,曾經犯/下就連我都會感到匪夷所思的罪行,然而即使如此,他的性命依然毫無價值,竟連懸賞都沒有,若是被海軍逮到,甚至沒有資格浪費一根繩子。而現在,因為遇上了我,他有機會讓自己以及未來數之不盡的普通人成為神……因為我,他将會變得重要,真正意義上的重要。”
李/明夜的目光投向那滿懷怨恨、竭力掙紮的怪物。在洞悉人世的半神慧眼之中,一些凡人無法察覺的迹象越來越清晰,一個又一個的漩渦,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世界的本源若隐若現,那被她稱為“命理”的事物環繞着她,以及那醜陋的怪物。“如果他能活下來,他就是我的原型體。”她說,“他需要一個名字……”
話語微頓。意念的觸手輕/盈伸出,在命理的漩渦與原力的波濤中搜索,尋找一個符合心意的答/案。
“阿爾伯特。”半神輕柔地呢喃細語,“我要叫他阿爾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