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9第十二章
随着航程的持續,曙光女神号艦隊逐漸深入“千島之海”,遠古法相戰場的危險遺迹,也逐漸顯露/出了真面目。
仗着心願羅盤的指引、半神的感知、李/明夜的慧眼以及奧利西歐那精準堪比預/言的原力感應,諸人避開了絕大部分危險——比如直徑長達數十公裡、形如“海眼”的巨大漩渦,比如殘留有古神瀕死低語、使聽者立即堕/入死亡的巨大浮島,又比如法則紊亂、喪失所有浮力的恐怖海域——但剩下那部分,依舊恐怖非常,令人觸目驚心。
作為注定要流傳芳名于後世的曙光女神号(實際)船長,岡恩·弗朗索瓦茲在航海日志中詳細描寫了他們所遇到的數次危/機。這本日志由他本人口述,某位不知名海盜書/記官撰寫,後來被珍藏于聆星者的博物館中,每一位有志于探索四方的冒險家,都對其内容耳熟能詳。即使到了後世人類邁開步伐探索深空的時代,這本日志仍然沒有過氣——人類的第一艘系外殖民飛船,正是被命名為“弗朗索瓦茲号”,以紀/念這次偉大的旅行。
——“極其危險的一夜。即使黎明已經到來,曙光染透海面,我仍然心有餘悸。”海盜書/記官認真地記叙,字迹有些潦草,與叙述者的口述内容隐隐呼應。“前夜事發突然,無暇記錄,今早補上。晚11時27分左右,我正在艙室中閱讀詹姆大人傳授的功/法,突然感覺到船隻的速度減慢了。等待了一刻,異常探測儀并無異動,下屬也沒有來做任何彙報。我決定離開艙室,檢/查情況。”
“推開艙門的一刹那,奇異的光亮忽然出現。光亮柔和、溫暖,難以形容其色彩,美妙得超出了視覺所能捕捉、言語所能形容的極限……它就像一道從我心裡升起的彩虹,美得令人陶醉。在這光亮的籠罩下,我想起了所經曆過最美好的一切,擁/抱剛出生的孩子,與妻子的第一夜,從鐵匠手裡接過盔甲時的激動,所飲過的每一杯美酒與每一頓美食……一種慵懶而又暢快的舒适充滿了我,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感受。我不知道當時的我是什麼反應,大抵就是木頭人一樣站在原地,任何一個第一次拿劍的毛頭小子都能輕易結果我的性命——如果他的劍能夠刺穿我的皮膚和肌肉的話。”
“就在這時,我聽見一聲巨響,是詹姆大人的槍聲,美妙無比的光彩随之熄滅了。憤怒與惶恐同時湧現在我心中,我要再見到它,立刻!而後我聽見憤怒的吼叫,從船上每一個角落響起,其中沒有任何理智,就像被奪走口/中肉食的野獸。然後我發現,我自己竟也在咆哮。突然屁/股一痛,撲倒在甲闆上,我惱怒地擡頭。是詹姆大人,他正看着我。”
“與大人目光對視的那一瞬間,我完全清/醒了過來——就像神/智被針紮了一記似的。我的身/體仍然因為激動的情緒而顫/抖,意識卻已經發覺情況不妙。如果就連我,都會在瞬間屈服于那詭異的光彩,這船上能有幾人幸存?随後我看向甲闆之外,看見我一生中所見到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那是一群群巨大的、半透/明的水母。它們或遊蕩在船隻附近的水域裡,或遊弋在船隻周圍的空氣中,每一隻都有馬車車廂那麼大,觸須更是長得駭人。有一隻水母伸出觸須,抓/捕甲闆上的水手,将人直接塞/入傘一樣的身/體裡,然後那個人就直接在其體/内腐蝕和融化。其他人看見了,卻毫不在意。他們完全失去了理智,隻記得方才那些光芒的美妙,三艘船上的人都是如此。他們争先恐後地迎向水母群,毫不猶豫地爬上甲闆邊緣的欄杆,狂/熱地跳向那些水母……那些人沒能成功。他們沒有被空中的水母捕獲,也沒有落入海水裡。他們在半空中懸浮掙紮,好像被看不見的手攥/住。是路易斯夫人的原力,她在保護他們。”
“‘它們數量太多,趕緊離開這片海域。’詹姆大人告訴我。我立刻奔向滑槳手所在的艙室。美麗的光彩再次出現,那些美麗又可怕的怪物再度開始了捕獵。失而複得的美麗在一瞬間再度激發了水手們的狂躁,他們徹底陷入了瘋狂,有人想要跳出甲闆,有人喪失理智,竟然向詹姆大人進攻。這時我忽然明白了方才光亮熄滅的原因——我也知道,它很快要再次熄滅了。”
“槍聲再度響起,停頓換彈,然後又響起,連綿不絕,就像雷霆。在我的感知裡,敢于離開海水捕獵的水母無一幸存。怪物水母畏懼了,它們熄滅了光彩。水手們發出失望的歎息與憤怒的咆哮,他們神情恍惚,有的呆坐在地上,有的開始毆/打彼此或自己,有的大哭大笑,有的胡亂揮刀舞動……總之,他們似乎沒有辦法工作。我不清楚另外兩艘船的情況,想來與這艘船差别不大。這時我聽見文森特的聲音:‘水下那隻搞定了。’他告訴我們這件事,并讓夫人拉他上來。這令我十分慚愧——我本該處理這一切,至少不該全不知情,更加不該落入怪物的鬼蜮伎倆之中。”
“文森特讓我像之前一樣,給這些陌生怪物起個名字,那就命名為‘彩虹水母’吧——以我貧乏的詞藻與想象,實在想不出更能形容它們美麗的事物,但我再也不想看見它們了。在詹姆大人的威懾之下,在文森特幹掉了彩虹水母群落的首領之後,這些水母似乎害怕了,它們蜷縮進海水裡,不再發出光亮,但它們沒有離開,仍然在船隻四周徘徊。我這才有餘力感知它們的存在,它們的數量令我震/驚,幾百隻,幾千隻?當真令人不寒而栗。船員始終無法工作,好在他們也已經在無望的努力中耗盡了力氣,不會對我造成阻礙。我親自升起風帆,路易斯夫人用她強大的力量馭使船隻航行,但我們的速度十分緩慢。彩虹水母群一直跟在我們後方,不遠不近。”
“直到黎明即将到來。彩虹水母似乎是喜愛黑/暗的生物,它們不願暴/露在能夠被陽光照到的地方,不論是空氣裡還是海水中。随着時間的流逝,它們決定做最後的努力。它們升到空氣中,竭盡全力地發出最耀眼也最美妙的光彩,誘/惑它們的獵物……然而,折騰了一夜的船員沒有力氣掙脫路易斯夫人的阻攔。我抓/住機會發射/了一枚炮彈,詹姆大人一槍打爆了那枚炮彈。炮彈在空中爆/炸,騰起一朵我所見過的最可愛的蘑菇雲,滾滾燃/燒的蘑菇雲之後,是天際升起的太陽。這一夜終于結束了。”
“經過清點,船隊減員7人,其中一人是靈能者。那名靈能者實力雖不如我,卻也算強者,正是這個原因,使他能逃脫路易斯夫人的阻擋,執意奔赴死亡。這一點令我極其後怕。我們都如此狼狽,倘若換做其他人,豈非死定?假如有人看到這本日志,切記若是在千島之海遇到飛魚群與海蠅群,一定要立刻遠離該海域。它們不僅本身頗為危險,還是更加危險的彩虹水母的食物。”
“這一夜過去之後,我感到疲憊,神思昏沉麻木,思維遠不如平時敏銳。詹姆大人告訴我,這是遭受靈魂攻擊的後遺症,以我的體質很快就能痊愈。比起我自己來,我更應該擔憂那些遠不如我堅強的船員——而事實正是如此,身/體素質較差的十幾個人已經呈現出癡/呆和麻木的面貌。必須找一處陸地暫時停泊,他們需要充足的睡眠、虔誠的祈禱與放松的環境。我向偉大的旅者祈禱,祂為我指明了方向。”
“詹姆大人号稱自己也受到了彩虹水母的影響,需要休整一兩天……然而文森特告訴我,他不過是懶得出門罷了。”
……
“我要更正先前的描述——假如沒有真神的密切關注,沒有半神的屈尊随行,任何人都不該來這裡。或許真像神話傳說中所說的那樣,曾有一個或不止一個真神死在這千島之海,因此這片海域具有極險惡的特性:這兒是神佑屏/蔽區,即使是真神也難以随時投以注目。”
“随着我們的越發深入,這一特性也就越發明顯,其他人信/仰的神明逐漸與祂們的信/徒失去了聯/系。不得不說,這使幾位靈能者的實力打了折扣,但這還不是最棘手的情況。”
“失去神佑之後,信/徒的祈禱不會再得到回應,精神也不再得到加持,于是他們的心靈和肉/體都變得脆弱,逐漸無法忍受亞空間靈之海的影響。有人産生了幻聽症狀,聽見可怕的聲音,有人不停地做最恐怖的噩夢,甚至無法醒來,還有人在失去神佑後逐漸承受不住此地異常法則的侵蝕,突然畸變成令人作嘔的魔物。如果下次還有人要變,那我希望不要再在餐廳,老天啊,雖然我并不在那裡就餐,但那些鬼東西看上去已經足夠難吃了……仔細想想,或許正是那碗黏糊糊爛唧唧的燕麥漿糊和極有可能已經腐爛的魚汁刺/激了異變者的精神,這才使他最終承受不住,這也說不定。我決定關注後廚的情況。”
“比起異神信/徒的慘況,旅行之主的皈依者們健康得像塊石頭。夫人告訴我,這是祈禱室裡那尊虹之玉塑像的緣故,它起到了錨點的作用,即使我們航行在地獄裡,旅行之主依然能看見這裡。”
“絕大部分人因此轉信旅行之主,他們的信/仰有的功利淺薄,有的卻又狂/熱得令人吃驚。今天下午,我阻止了一起惡性/事/件:幾名旅行之主的狂信/徒跟淺信/徒起了糾紛,前者在毆/打完後者之後,決意把祈禱室内其他所有神明的塑像砸碎後丢進海裡。這一行為十分粗/魯無禮,但沒有人敢于阻攔——除了我。”
“我制止了他們的行為,并告訴他們:生命是一場注定孤獨的旅行,因為其他所有人都是過客,不過與你我相伴一程,同路旅行,最終所有人都會與你分道揚镳,奔向自己的終點。因此當發現其他人與你目的不一緻時,需得接受、尊重和善待他們與你的不同,并将他們視為自己旅程中的風景,感激他們為你的旅程增添景色。狂信/徒們看起來并不是很明白我的意思,但他們被我說服了,不再顯得極端和狂躁。這樣很好。”
“我聽說過許多真神,但在我看來,旅行之主奧利西歐絕對是真神中最溫柔的一位。他——是的,我更願意将祂稱為‘他’——他對生命所賜予的一切都懷有某種淡泊而又強大的慈悲,這或許正是他如此強大的關鍵。他注視着世上的一切,正義的,邪/惡的,美好的,醜陋的,并将其視作不同的風景。他不會為正義而消滅邪/惡,也不會為美好去消滅醜陋,他贊美邪/惡如同贊美正義,欣賞醜陋一如欣賞美好。他滿懷欣慰,心存慈悲,完全尊重這個世界上固有的一切,并不因自己強大/便任由心意随便幹涉。像這樣的一位存在,如何會在意淺信/徒們的功利與淺薄?——就連他的使徒都不在意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