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靳一夢聞言竟是笑了，“那時候，就要我去自/由星域出差那時候，你那是相當不好意思了，大晚上的還給我做了個蘋果派……”

“什麼叫給你做？那蘋果派就你吃了，我沒吃？我自己餓了不行嗎？”李/明夜瞪了他一眼，側過頭小聲咕哝，“那次主要是……原本說好了要去度假的。”

靳一夢不由莞爾，将李/明夜往自己懷裡攬了攬，片刻後又忍不住側頭，在她發頂輕輕/吻了一下。前途未蔔，道路崎岖，何其有幸，竟有人能并肩而行，一同背負？

——又或許，正是因為背負着同樣沉重的宿命，有着同樣崎岖的未來，他們才會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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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靜靜擁/抱了好一會兒，靳一夢方才收斂心緒，轉而說起正事：“陳英華那‘死亡之手’位格确實挺高的，但離開這個宇宙之後會緩慢消失，放遊戲裡充其量也就是個拿來過任務的一次性道具。這個她知道，我也給她說過。”也正是這個緣故，他之前以為這次的事/件不會對陳英華造成太深層次的牽連……當然或許确實如此。因夫/妻二人之故，命運組/織其他人都是在聖主的注視下行走，跟聖主相比，區區神魔的短暫注視并不是什麼太恐怖的事。

“一次性道具……”李/明夜撇撇嘴，“好小氣。呃，祂聽得到嗎？”靳一夢忍笑點點頭，她左右張望一下，雖沒發現異常，還是往他懷裡紮了紮，用更小的聲音嘀咕：“小氣鬼喝涼水。”

靳一夢失笑：“這還沒完，更小氣的還有呢。陳英華去峭岩城的話，她這能力會消失得很快，你得找個借口，像是主宇宙層次太高什麼的，總之就是提醒她做好心理準備。至于能力持續期間能獲得多少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那還是得看她自己。”

“好。”李/明夜點點頭，想了一下，開口問道：“祂讓你同耶格碰面，通/過耶格投影給了凱特‘死亡之手’，補足了我們計劃中的一大短闆，那祂有給你什麼嗎？”

“有。”靳一夢點點頭，“尼德霍格之前就想拔擢我成法相，但我那次比較抵觸……總之，當時拔擢的進程被打斷，現在被耶格完成了。我随時可以成就法相。”

“……真是慷慨，足以把勞倫斯·蘭瑟氣得再死一次。”李/明夜咳嗽一聲，“但你似乎也沒有很高興？”

“确實不高興。”靳一夢淡淡說道，“要是這樣突破，我的法相就會是一隻黑龍。”即他現身于句芒夢魇中所用形态。而他現在是中階聖者，其顯化法相是一把能夠發射自己所掌握規則與法術的手/槍。

“放棄這個法相，你自己想辦法晉升。我也會盡一切可能使我們不會落入你必須立即突破的緊急處境裡……我不會讓這件事發生。”李/明夜立即明白了靳一夢的擔憂。黑龍法相的曝光必然帶來高位格者的探究，除非該法相曝光于位格極高之區域裡，且目睹者全部滅/口……尼福爾海姆？李/明夜蓦然間有所明悟。

對于“法相即本體”的半神而言，僞裝法相乃是天方夜譚，但這顯然并非絕對，否則前代霸者也不可能長期僞裝成九界宇宙中赫赫有名的火之巨人，而這位前代霸者此刻正跟尼德霍格關在一起。但不論如何，這都意味着以黑龍法相為本質進行突破的靳一夢，更進一步接近了“尼德霍格容器”這一定位。“去他/媽/的，祂想得美！”她忍不住罵了一句，聲音很大。這時她不顧及會被聽見了。

在世俗宗/教中，“容器”乃是受賜神恩者，與此同時，“容器”也有極其崇高的地位，有不少“容器”亦以自己的身份為榮，比如白銀聖女艾琳。但這都不能改變“容器”的本質——他們是某個強橫意志與龐大力量的載體。

在衆多“容器”之中，最好用的是空蕩蕩全無魂靈進駐的血裔軀殼，這相當于分割出的化身，其次好用的是經過長期針對性教養的血裔，其好用之處甚至超過投影。化身自不必提，受過精心教養的血裔的身/體、靈魂、自我認知等都是為成為“容器”這一目的而存在，可以最大限度、毫無抵觸地接受這份“恩賜”，不僅是神靈降世的上選，平時還能讓其自覺積極幹活，為資源點發展奔波勞碌。再往後就是無人教/導、野蠻生長的血裔了，其好用程度甚至超過比較叛逆的投影。就比如白龍裔塔夫。

這白龍裔原本有個幸福的童年與仁慈的養/父母，直到其覺/醒巴爾血脈。他竭盡全力與血脈中的殺/戮沖動抗衡，他不斷聽到血液中流淌的煽/動低語，他每一夜都做關于屠/殺的恐怖噩夢，然後夜夜驚醒，生怕自己醒來時噩夢成真。他竭盡全力，他痛苦萬分，他疲憊不堪。有一夜他尖/叫着驚醒，養/母擁他入懷，想要像小時候一樣哄他入睡，但他在精神恍惚之下，摸/到了一把不知何時、不知被誰塞/進被子裡的匕/首……那夜他殺了養/父母，殺了感情深厚的鄰居叔叔阿姨，殺了一起長大的童年玩伴。他崩潰了，他屈服了，他成了屠/殺的化身，巴爾的怪物。

綜上所述，想要将一個正常人改造成“容器”，是一件對那名正常人來說非常痛苦的事情，而這件事跟打算造“容器”的那名偉大存在是正神還是邪神沒有任何關系。實際上神無正邪之分，以世俗定義中的正邪來劃分神靈，乃是一種智慧生靈的傲慢。當然貼标簽這活兒神靈也會幹，對于神靈而言，“容器”的标簽隻有合适與不合适。

——對于不合适的部分，當然要鑿掉，就像鑿掉白龍裔塔夫身上多餘的溫柔和善良，塑造其對鮮血的渴望、對父神的崇敬，以及以大屠/殺為自身榮耀的使命感。巴爾耐心地雕琢着塔夫，就像工匠鑿掉雕像上多餘的木頭，雕刻出漂亮的形狀，然後稱其為藝術品。但對塔夫和木頭而言，這一過程又豈是痛苦能夠形容？

——當然，木雕不會喊痛，塔夫在成為“容器”之後也一樣。他将愛視為累贅，将自己幸福的童年稱為叛逆期，甚至覺得那是一段黑曆/史，實在不堪回首。殺/戮之神巴爾的尊貴血裔竟然喚凡人為父母？這是何其的僭越和亵/渎啊！那對凡人夫/妻應該死得比現在慘一百倍才是。他會理所當然地這樣想，而且并不認為自己這樣想會有錯。

——而這，才是整個“制/造容器”的過程中，最為可怕之事。值得一提的是，這也正是靳一夢一直十分抗拒自身那因強大而愈加超拔冷漠之心态，同時苦苦思索該如何保持過去人性的根本原因。

“這取決于我自己的選擇。”靳一夢揉了揉她的頭，多有安撫之意。假如事情惡化到那一步，他并不介意化身為黑龍，隻要這樣真的能保住所有人……而他一念至此，還頗為慶幸，在這殘酷的世界裡，竟然還有“犧牲自己”這一最終選項，而犧牲竟然也真能換來回報。當然，要是真的作出這樣的選擇，不論他還能保留多少自我，以後恐怕也不會再有其它選擇了。

“把剩下你知道的關于尼福爾海姆的一切都告訴我，然後你跟凱特一起留在峭岩城。”李/明夜斷然說道。見靳一夢想要開口，她立即打斷，語速極快，“我還記得我剛才說了什麼，但這是完全的兩回事。把握機會是一回事，明知可能有陷阱還要硬踩進去是另一回事，前者是智慧、謹慎和運氣，後者是完全的愚蠢——”

“這兩件事隻有一個區别。”靳一夢笑道，“前一個咱們雖然兩眼一抹黑撞進去了，但已經成功趟過了，後一個現在還沒發生。”

李/明夜無/言/以/對，于是換了一個角度進行勸說：“堡壘和真武堂派出阿斯特羅和唐正，可見在尼福爾海姆的探索之中，力量并不是重點，你去不去都一樣。如果那裡真有針對你的陷阱，你跟過來反而有可能引發危險。”

“不，是你跟過來才會有危險。”

“……啊？”李/明夜一怔。

靳一夢歎了口氣：“既然突破與否完全取決于我的選擇，那麼……你認為我會為了唐正和阿斯特羅，選擇變成黑龍嗎？”哪怕要死的是他自己，事到臨頭時，他都未必會作出這一選擇。畢竟就算複活手段無效，他确鑿無疑地死在那裡，李/明夜未來若是成就法相神魔聖主，仍然有将他複活的可能，哪怕複活無望，直接一了百了也挺幹脆。可若是憑借黑龍法相突破，且此事真能隐秘得萬無一失，尼德霍格之事也必然會跟他有更深層次、就連複活都無法去除的牽扯，進而連累自己身邊的所有人。

——隻有李/明夜能讓他這樣做。毫不猶豫，甚至，心懷慶幸。慶幸出賣一切就能換來力量，慶幸出賣未來能夠擁有當下。因這份慶幸，不論将來會落入何種境地，他都心甘情願。

李/明夜一時啞然。

“我從來沒有勸過你不要去。”靳一夢又摸了摸她的頭，他的聲音很溫柔，“我知道那是機會，也知道這次有神魔看顧，勉強還算是安全，所以我不會攔着你。之所以告訴你這些，隻是想讓你知道，到時候跟我跟得緊一點，萬一散開遇到危險了就立刻來找我，我會有辦法。”

李/明夜長長歎了一口氣。從得知尼福爾海姆之行開始，她就沒有“不去”這一念頭，可轉念一想她為何非得去呢？隻要把阿斯特羅和唐正帶去阿斯加德不就好了嗎？有任務的是堡壘和真武堂，身懷尼福爾海姆舊主的是靳一夢，本次探索隻需他們三個即可，她大可以在峭岩城盡情研究，專心修/煉……

她一念至此，不由默然。因為她知道答/案。上次的主宇宙冒險，她收獲了彩虹橋和歸墟，這兩大主宇宙級别的能力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帶來了無窮的知識，而張天然的威脅幾乎近在咫尺。這時候又有一個去往陌生主宇宙的機會，頭頂是諸神的注視，身邊有熟悉的向導，她如何能夠放棄？

李/明夜從靳一夢懷裡掙脫出來，靜靜凝視他好一會兒，突然開口：“你對卡爾薩斯登神術有多少了解？”

“我就隻知道你昨天搞的那些。”靳一夢說道。自李/明夜去過拉瑪吉斯塔之後，就一直把大部分時間花在研究古奈瑟瑞爾魔法上。她一向不吝啬于分享和讨論知識，隻不過在那之後他要麼在幽暗地域要麼在給她當錨點，實在沒空參與。直到昨天計劃成功、王冠到手，這下了不得，二人與李/明夜的諸多分/身在實驗室裡足足泡了一天。“我隻能看出來，登神術的突破跟我用黑龍法相突破不是一個東西，整個底層邏輯完全不一樣。”他補充道，“你要是還原登神術這塊兒遇到困難，我回頭給你問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實際上這部分工作已經差不多了，我本來對登神術就有很多構想，在目睹蘭瑟晉升和得到王冠之後，有很多構想已經被證實是錯誤，輕易就能排除，今天晚上實驗室裡數據一提，又能再排除幾個。我還能去問伊爾明斯特、菲特和奧利西歐，反正這幾天大概能搞定。其實登神術的核心原理是很簡單粗/暴的，不過就是吸取龐大魔法能量粉碎成最原始的能量，用這些能量強行突破界限，同時将這些能量控/制、梳理和引導，重新形成以自身所掌控法則為基本核心的法相身/體。總之登神術的原理并不難，難的是實際應用和具體操作，蘭瑟這家夥就是死在這上面的……哎呀這個不重要，管他怎麼死的。”李/明夜不耐煩地擺擺手，“總之，等我把登神術弄好，你給我把它學會。”

靳一夢何等的一點就通：“你的意思是，假如我不得不突破，就讓我用黑龍法相作為驅使登神術的原料，粉碎重構成自己的法相？”他不由失笑，“那我的成功率應該跟你差不多，你還覺/醒了唯一自我，比我更穩點兒。到時候你就自己用吧。”用黑龍法相突破後患無窮，唯一好處就是突破成功率100%，按李/明夜說的這樣一搞，跟他自己修/煉突破有何區别？

“不，你跟我不一樣。”李/明夜說道，“登神術最難的地方，在于對龐大能量的入微掌控，因為高層次魔法世界過于龐大，最原始的能量是非常無序的，用它們來組成法則身/體，稍不留神就會崩解……”她頓了頓，“但這極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宇宙的原始混沌魔網，也就是‘午夜’女士梳理之前的魔法能量、構成魔法規則的底層事物，在極微觀層面上是極其無序的。實際上大部分魔法在形成可以被稱為‘法術’的規律之前都是如此，所以就算換個同樣層次的宇宙用登神術，結果也差不太多，但要是換低層次宇宙，又不可能達到标準。因此想要使用登神術，最好還是準備些原地複活手段多試幾次，在嘗試中熟練應用，以提高成功率。”

靳一夢已明白了：“但黑龍法相不一樣。”那是已經完備齊全、他心念一動就能直接使用的法相，其基礎能量單位生來就是為了成為法則，形象一點比喻，其根本結構就如同等待拼接的榫卯……似這樣的能量，自然比龐雜繁複的外界能量好駕馭一些。然而緊接着他就想到了理論上成功率最高的方法：“那要是你用黑龍法相做登神術原料呢？”

李/明夜白了靳一夢一眼，懶得回答這個問題。

“哦對，粉碎……我會死啊。”靳一夢有些讪讪，“死掉小事，老/子帶個原地複活道具不就行了。”

“你他/媽煩不煩！到時候别人一看我突破就突破了，為什麼你也跟着碎了，你怎麼那麼厲害，把你碎了居然能喂出來一個法相？”李/明夜更加不耐煩了，“叫你自己用，你自己用就是了！反正用登神術強行突破本來就是要碎的，你把自己碎掉沒人會奇怪。”

靳一夢一想也是，關鍵是能一舉兩得地解決黑龍法相——尼德霍格的烙印帶也就帶了，但把祂的法相留在身上，始終是個巨大的隐患。這樣一來，他的心情立刻放松不少：“哎呀，我寶貝兒就是有辦法。”

“那當然。”李/明夜又白了靳一夢一眼，忽然笑了一聲，“想要成就一個法相，最好的方法居然是吃掉另一個法相……仔細想想，倒也挺合理的。”她頓了頓，又道：“祂會不會有/意見？”

“我們能聊到這一步就說明沒有。”靳一夢說道。

“也是……不論你是用登神術突破，還是用黑龍法相突破，祂都能得利。”李/明夜略一沉吟，忽然又有些焦灼，“除非你用登神術突破失敗。不過要是你真失敗了……”

“不論如何，我們都會有一個自己組/織的法相。”靳一夢溫柔地笑了笑，又将李/明夜攬入自己懷裡，“跟剛才比起來，現在已經好很多啦，哎呀我老婆可真是個寶貝，怎麼着都有辦法。”

李/明夜将自己的面龐深深埋入靳一夢懷中，輕輕蹭了蹭。半晌後，“嗯，确實是。”她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