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10第二十三章

次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爬上窗簾的同一時刻，靳一夢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很清/醒。

除非受到“夢境”、“沉睡”等領域之強大力量影響，一名聖者永遠都是清/醒的，就算睡着時也是一樣。他們本來就不需要睡眠。

靳一夢的目光下移，落在自己胸前橫着的女子手臂上。他的目光帶上一點溫柔的笑意，略微起身，湊過去親/吻身邊人赤/裸的臂膀。“我剛造了個夢，是根據昨晚聚會上玩的那個劇本編的，一段冒險故事。”他笑着說道，“你想起床嗎？要是還不想起，要不做這個夢試試看？”

李/明夜打了個哈欠，慢慢睜開眼，“嗯……明天再做吧。天都亮了，再做夢有些不合時宜。”她語氣慵懶，往靳一夢懷裡蹭了蹭，“我真是羨慕那些DM，總是能編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情節，要是我推動命理時也有這樣的能力就好了……”她微微擡頭，好讓枕在脖子下方的手臂解/放，待他收回手臂後，又将腦袋重重砸回蓬松柔/軟的鵝絨枕上，“但我不想起！”

“今天不用去實驗室？”

“不用。”李/明夜笑道，“必須要用位格和法/力解決的問題，我昨天已經搞定了，剩下都是些洗瓶子和動腦子的活兒。”而這些皆由分/身搞定即可——雖也是占用李/明夜本尊的算力，卻影響不大。

靳一夢點點頭，再次吻在李/明夜光/裸的肩頭：“既然這樣，那做個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很溫和地笑道，“我造了很久，保證會好玩，試試嗎？”

李/明夜聞言睜開眼，深深打量他，微笑說道：“好。”她随即将眼睛合上，調整身/體狀态……隻一秒不到的時間，她再睜眼時已是夢中。

——夢中是他們在鬥獸場的家，觀影室之内。

這間觀影室并不算大，隻是極寂靜，屋中置有高低兩排影院沙發，面前是一張幕布，頭頂是星光迷離變幻的星空頂，角落則是一扇隐/形儲藏室門，其中有VR設備、沉浸式觀影太空艙，乃至于能使人真正化身為電影主配角、置身于一方小世界的“穿越者”神遊符/咒等高科技或高魔法物品，隻是二人都極少使用。他們更加偏好“坐在椅子上看電影”這種古老的觀影方式。

此時此刻，靳一夢正坐在一張沙發上等她。他夢中的形象與實際形象相差不大，除去眼眸變作黃金豎瞳之外，仍是一身黑色作戰服，面容英俊，神情淡漠。他斜靠在沙發上，手肘抵住扶手，拳頭支着下巴，目光垂落在空白的幕布上，安靜地沉思着……星輝迷離，黯淡模糊，愈發凸顯其輪廓深刻。就好似一副意味深長的剪影，有種攝心奪魄之感。

時至如今，當曾經必須費盡全力去拼搏才能取得的成果輕易即可實現，當曾經以為會刻骨銘心的遺憾随手就能抹平，當所面對的世界越來越浩瀚也越來越幽微，當心中的願望越來越少同時也越來越絕望……他們身上的“人味兒”逐漸減少，但他看見她時，目光溫暖專注依舊，伴有淡淡的笑意。變幻莫測的命運與漫長的歲月裡，彼此扶持，一路走來，或許他們都有所變化，但當他們擁/抱時，仍會知道這就是當初擁/抱的那個人。

李/明夜坐到靳一夢身旁，半是習慣半是慵懶地倚入他懷中。“你有什麼事想跟我說？”她問道。

靳一夢擡手攬住她的肩膀，側頭在她發頂吻了一下。“之前計劃進攻月出之塔時，我說有辦法讓索姆很快就死，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李/明夜迅速回憶起當初。

彼時靳一夢告訴她，沒了艾琳，索姆也就是個不死生物，而所謂的不死生物不過是“死亡”的奴仆，隻要有位格足夠高的死亡規則能力，輕易就可降服——而他可以弄到這樣的能力。她想起尼德霍格于《遺忘國度》主宇宙的化身乃是耶格，便猜出尼德霍格或許對此有所計劃，遂對阿斯特羅說這部分由他們來搞定，實則完全交給了靳一夢。後來需要完成這一步時，他給出的答/案竟然是交給陳英華來辦，她頗感意外，不過仔細一想也确實應該如此。以靳一夢的情況，自然應該竭力避免任何能把他跟耶格、乃至于尼德霍格确鑿聯/系到一起的事/件才是。

李/明夜曾在陳英華的拜托下，占蔔過她于本宇宙中獲得死亡規則相關能力的線索，後來得知她也确實去了，并在靳一夢的幫助（圍觀）下獲得了相關能力，在大略得知該能力乃是源自原初死神耶格之神血滲透後，便不再關注。這是她一貫的習慣，她很少主動要求下屬提交自身能力的詳細信息，即使需要他們配合她做一些研究，也會先征求同意，後給予補償。但她也并沒有想到，這被陳英華命名為“死亡之手”的能力，位格竟然是如此之高，以至于連米爾寇前神選凱瑟裡克·索姆都無法抵/抗……她本以為他們至少得過兩招。

“你要是問凱特她那‘死亡之手’是怎麼來的，她肯定會告訴你，進入原初死神的殘破神國之後，跟那裡一群僵屍死靈打了一架，驚動了沉睡在神國最深處的耶格，然後我跟她一起邊跑邊打，最後成功逃出神國。在這一過程中，她的左手沾到耶格的神血，異變出了這個能力。”靳一夢頓了頓，又道：“不過，這故事對她來說也不是假的。”

“你修改了她的記憶？”李/明夜奇道。

靳一夢搖了搖頭：“沒有。”

李/明夜微微一怔，心念電轉，刹那了然。這段“故事”大約确實是現實中發生之事，就像一場按照劇本上演的戲劇一樣。“我還以為别人看不到神國中發生的事呢。”她笑道。否則何須演戲僞裝？

“在神國、聖域這種位格很高的亞空間中發生的事情，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瞞過同位格的預/言家和演算師，但很難完全瞞過更高層的窺/探。”靳一夢說道，其言下之意顯而易見，“其實在深層夢境也不是很靠譜，位格差距太大了，不過我造的夢不一樣。現在不管誰看你的夢，都隻能看到我想讓他們看到的。”

“所以你真的用那個冒險劇本造了個夢？”李/明夜奇道，“我還以為你是胡扯的。”

“我真的造了啊。你要看嗎？”靳一夢用下巴點了點眼前的空白幕布，想起昨晚跑團遊戲中的劇情，嘴角泛起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尤其是……啊，盜賊阿斯特羅偷劇情任務物品被聖武士伊恩察覺，差點引發隊内PVP那一段。我造得非常還原。”

李/明夜聞言也樂了：“一會兒你直接塞給我，我一定要看。别的也就算了，我一定要看文森特穿法/師袍念咒語，還有你作為洛山達牧師，跟貴/族小/姐弗蘭克一起暴打吸血鬼的那一段……”她表情扭曲了一下，似乎在忍笑，然而最終沒忍住，“哈哈哈哈，弗蘭克穿裙子，還有小唐穿裙子，還有小唐勾引弗蘭克的老爸！哈哈哈哈哈哈，哎呀不行，笑死我了……”

靳一夢咳嗽一聲，也在忍笑，然而同樣沒忍住。昨晚的遊戲中實在是有太多笑料，這兩位獸場中都有名有姓的聖者，此刻竟笑得幾乎喘不上氣。好容易略微止歇，其中一人又提一嘴某些笑料，結果又引發一陣爆笑。半晌方才平靜。

“既然原初死神神國中發生的一切都是尼德霍格的計劃……”李/明夜冷靜下來，咳嗽一聲，将話題拉回原處，“索姆死得這麼快，使我們的計劃能夠成功實施，凱特的‘死亡之手’功不可沒，但祂給了這麼大一個好處，總會索要代價。代價是什麼？”

靳一夢沉默片刻：“祂什麼都沒要。”

李/明夜聞言一怔，旋即了然。她擡頭注視靳一夢，若有所思道：“那麼，你想要什麼？”

靳一夢又沉默了一會兒，露/出一絲苦笑：“确實，這都不用祂說……”他頓了頓，語氣轉為平靜，“死亡三神在本宇宙的神格源于耶格，耶格又源于尼德霍格，這你是知道的。”

“嗯。然後？”

“你還記得拉瑪吉斯塔那會兒，巴爾容器是用啥對付白銀聖女的嗎？”

“閃電……”李/明夜說到這裡就明白了。本宇宙謀殺之神何時有了雷電權/柄？但七十二柱魔神中排名第一的那位可不一樣。本來蘭瑟助死亡三神投影複生乃是尋常事，職責所在罷了，三神本尊都未必會有多關注，反正投影這玩意兒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但現在……“你的意思是，巴爾親自來了？”她的語氣接近匪夷所思。

靳一夢點了點頭，但又補充道：“準确來說，是他往這個投影上投/注了超出尋常的注意力。這約等于‘降臨’，不過還是存在區别的，也沒有那麼費事兒。”

“這不能吧，這裡才多大點事兒啊……”李/明夜非常困惑。假如是别人說這話，李/明夜肯定會覺得這是神/經過敏，畢竟那身為巴爾容器的白龍裔本就是法/師，更何況閃電又不是什麼多金貴的技能，想必目睹那一戰的其他人都不會有多在意……但旁人說這話，和身負尼德霍格的靳一夢說這話，效果必然是大不一樣的。

“巴爾是尼德霍格以前最親/密的學/生之一，是當今混沌海最熟悉尼德霍格的神魔，後來雖然轉投現任愚者麾下，但跟祂有關的一切異常都足以引起他的關注。我不知道這份關注是出于善意還是惡意，這都無所謂，我不打算回應。”靳一夢平靜地說道。即使巴爾為求隐蔽，頂多隻會表現出投影及投影容器應有的表現、力量和位格，但他跟巴爾之間畢竟強弱過于懸殊，還是退避三舍為上。“伊爾明斯特他們的任務是封印三神投影，但這需要時間，還不一定能成功。所以在去阿斯加德的時候，我們得帶上陳英華，讓她也能避開巴爾的搜/查。”

“好。”李/明夜應得很幹脆。尼福爾海姆之行/事涉堡壘和真武堂，不可能帶上陳英華，但以修/煉的名義把她帶去阿斯加德峭岩城，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這甚至不需要找借口，隻要她略做暗示，陳英華自己就會積極申請推動。要知道那可是主宇宙的阿斯加德！李/明夜的彩虹橋之術與歸墟正是在那裡真正成型，僅僅一個峭岩城的修/煉資源，說不定就比一整個A/級宇宙都多。不過……“你和陳英華都走了，耶格呢？”她問道。

“那老幫菜啊……你可以當他死了。”靳一夢笑道，“他現在是找了個地方進入了沉睡狀态，而且睡得很死，巴爾就算找到他也沒用。喚/醒他隻有兩個思路：第一，巴爾本尊親自過來把他吞噬轉化掉，第二就是讓‘原初死神’真正複生。比如在整個大/陸到處宣/傳巴爾、班恩、米爾寇、克蘭沃這些死神都是耶格哪個化身什麼的，宣/傳個大概一萬年左右，耶格說不定就收回權/柄神力複活過來了。”

李/明夜撇撇嘴：“我覺得你這第一個思路大概不叫‘喚/醒’。”

“其實差不多一個意思。”靳一夢用科普的口吻說道，“那我換個說法——‘容納’。耶格這個投影的位格不低，巴爾投影拿他沒辦法，想容納隻能用本尊，然後他就會暴/露。”他頓了頓，随口拓展了一下，“其實到了神魔的境界，巴爾、耶格這些名字，都可以視為不同力量的名字和定義了。就跟重力的名稱就是重力一樣，在這個宇宙，某些死亡的名稱就是耶格投影，另外一些死亡呢是巴爾投影。巴爾要是用本尊容納了耶格，那就像引力容納重力一樣。”

總之，耶格那邊不必擔心了。李/明夜微微點頭，又道：“如果我沒猜錯，峭岩城中/央那把劍，就是尼德霍格的封印？”

靳一夢稍微思考了一下：“你可以這樣理解。”實際上封印/尼德霍格的并非是一把劍或一個地點，而是一個“概念”，因此那把劍型山峰底下也并不是真的插着一條黑龍……隻不過，這個“概念”确實跟那把劍有某種程度上的聯/系罷了。

“這樣的話，把耶格的神血送到峭岩城……”或許會激起某些未知的變化，李/明夜心想，但這大約正是尼德霍格此番布局的目的。此刻她隻能寄望于祂的計劃比較靠譜，變化不太明顯，不過想來祂大概比他們更注重這一點。“既然沒有其他選擇，那就這樣吧。這件事交給我。”她的語氣很平靜。

靳一夢點點頭，沉默片刻，語氣突兀地開口：“我本來沒想把陳英華牽扯進尼德霍格的事情裡。”他當時沒想到在離開神國後、甚至除掉索姆之後，這件事竟然還會有後續……準确來說，他知道必然會有後續，卻以為後續隻應在自己身上。

“你不用向我解釋，這也是凱特自己的選擇。”李/明夜語氣平和地說道。她握住他的手，安撫性地捏了捏，“她想要死亡規則能力，她來求我占蔔，她去找原初死神神國，然後她也确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像這種事，怎麼可能努力去做就會成功？在童話之外的世界裡，每一次真/實的成功都有緣由。我從沒有拒絕過先兆之眼、知微之眼和彩虹橋之術，因為這是我在棋盤中的位置，是我強大的機會，是我掀翻棋盤、成為棋手的希望——可既然當下/身為棋子，那就要有棋子的覺/悟。”

“跟你不一樣，她不知道自己是棋子。”靳一夢苦笑道，“我實在不喜歡連累到身邊的人，我……”他倏然住口，腦海中掠過一個回憶：一個打開的快遞盒，與盒中一大一小兩隻手。他重重歎了口氣。

“但你知道，我也知道。我們能幫她，替她争取價值。”李/明夜微微一笑，話語中有種溫和的冷酷，“這混沌海裡除了白塔裡那九位與阿斯加德那兩位之外，誰不是棋子？絕大部分生靈連棋子都不如，生不知來處，死不明緣由。有凱特這樣待遇的棋子并不多見，她已經很幸/運了。”她頓了頓，又道：“不過，如果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而且規劃整個曆練計劃的人是我，那你最好還是提前告訴我，而不是等必須用得着我的時候才來說。來自棋手的利/用同樣可以作為助益，隻有把握每一次機會，我們才能為自己和其他人争取最大化的利益。”

靳一夢沉默半晌，方才開口：“我隻是——”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李/明夜柔聲說道，“我不會因為這種事感到害怕，而且别忘了，我也有屬于自己的麻煩，需要我們一同背負……我麻煩你的時候，可沒有絲毫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