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這樣一個經曆,純粹是出于遮掩的緣故。很顯然,假如真有人去查澤菲爾,那麼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偵/查之後,自然就會查到查爾斯·倫恩的身上,然後當下就會了然——假如澤菲爾比較低調樸實,那麼這家夥肯定有關于哈拉爾德的重要情報,才能死裡逃生後偶遇親自過去探情況的阿斯特羅,還把情報賣了個好價錢;假如澤菲爾比較牛逼閃亮(考慮到本尊的緣故,概率很大),那麼他肯定是堡壘暗中培養的特工,這次被阿斯特羅派去盯即将角逐至高榮耀總負責人選拔的哈拉爾德,死裡逃生才弄了個重磅情報,阿斯特羅遂親自去接人,還開恩讓他換身份并安置退休。作為堡壘士兵階闆上釘釘的總負責人,阿斯特羅要搞叛出堡壘的哈拉爾德,那真是一丁點都不值得奇怪,完全就是他的分内之事。總之呢,就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作為阿斯特羅個人的心腹手套,命運團隊又在給他打輔助了……
由于張天然的緣故,就李/明夜個人而言,其實不太情願牽扯進至高榮耀近期的破事裡,奈何她的社交面雖然複雜,但複雜程度不太夠,以至于可供選擇的餘地并不太多。有了這樣一個經曆,相信就算是為地/下基/地的摧毀、阿斯特羅三人又适時“遊曆”而滿腹狐疑的兄弟會,查到這裡也會心滿意足,絕不會想到此人竟是本該随着地/下基/地一同煙消雲散的百多個蘭瑟投影之一。至于阿斯特羅嘛……他對背這個黑鍋沒啥意見,畢竟不論是安置澤菲爾還是搞哈拉爾德,都确實是他的分内之事。不過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有派人去盯哈拉爾德,假如真有人針對性地查到倫恩這一身份,那麼這個結果也有助于掩護他真正派出的人。如此一來,兩全其美,雙喜臨門。
“倫德哈特先生。”奧利維雅便向澤菲爾微一屈膝行禮,語氣有些謹慎。她能感到對方氣勢雖足,實力卻不甚高強,但……這氣勢太足了,一看就是長期身居高位的大人物。由于過去經曆的緣故,奧利維雅對他人地位的認知十分敏/感,她一時有點拿不準該以哪種态度對待這個陌生人。
澤菲爾漠然看了奧利維雅一眼,不置可否。李/明夜笑道:“他最近心情不太好,不必管他。倒是你……”她上下打量奧利維雅,微笑道:“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了?”
——根據弗蘭克在李/明夜挑衣服時作出的簡短彙報,他近期已經在有/意為資源點做繼承布置。他個人逐漸淡出了博德之門的政/治權/貴圈,轉而将權力讓渡給血族議會,假如一切順利的話,他會在離開之前,将血族議會的本屆議長扶持進入博德之門的四人議會,即城邦最高管理層之中。在這幾個月中,約克血族已經從城堡裡走了出來,從為弗蘭克個人以及命運和堡壘兩支團隊做後勤服/務,轉而正式踏入了博德之門的權/貴圈。很顯然,在這樣的情況下,作為約克血族議會高貴的議會成員之一,奧利維雅·約克女士的個人出行,也必須要講究體面、合乎排場,再穿管家服坐仆人馬車,實在有些不合時宜了。
“能夠為幾位大人服/務是我最大的榮幸,這件衣服是我的榮耀,我很高興能夠再度穿上它出門。”奧利維雅微笑說道。她的話語半是謙卑恭維,半是發自内心的真誠,三人的“遊曆歸來”确實讓她非常高興——在她心裡,這意味着不久之後便會“外出遊曆”的弗蘭克,同樣也會有“遊曆歸來”的一天。
為了那一天,奧利維雅可以一直等下去——她有永恒的時間可以用來等待。她的主人重視家族,她就會永遠留在博德之門,為她的主人經營一個溫暖而又繁榮的家族。當他遊曆累了,想要回家,不論是短期休憩還是落葉歸根,她和他的家族總是在守候他的歸來。
在永恒的歲月裡,等待不過是又一季嚴冬。
而春天總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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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輛馬車是三人離開期間制/造的。比起三人乘坐過的紮爾舊馬車來,新馬車的奢華猶有過之,貼心處卻是依舊。車廂的物質結構紋理中滲入了隔音減震、溫度調節、空氣交流、空間縮放等諸多魔法,假如有需要,這裡完全可以讓人像住在家裡一樣進行一段長途旅行,或供兩支團隊的人開一個大型派對。當然,此刻那個誇張的魔法并沒有啟動,因此車廂裡不過是一張寬敞柔/軟的U型大沙發并七八個抱枕軟墊,與一張漂亮的胡桃木茶幾罷了。
對于約克血族中專門負責車輛管理的人員來說,每個主人在乘車時都有不同的愛好,一些主人會直接張口要求,一些主人則需要認真觀察、仔細揣摩,才能投其所好。不幸遇到多人同車時,則必須做好搭配與調和,至于怎樣搭配、如何調和,才能令所有主人都感到愉悅,相當考驗功課。
今日的車内熏香是阿斯特羅之前喜歡、其他人也能接受的鸢尾與雪松,聞起來雖然甜美,底調卻是清新冷冽的木質,微帶一絲雪意。桌邊放着多份不同報社的今日報紙,有時政社/論、社/會調/查、費倫大/陸各地重點消息及分析等,這些報紙阿斯特羅和靳一夢都會翻兩眼,李/明夜也感興趣;亦有李/明夜通常更感興趣的自然科學和幾本知名魔法刊物的最新一期,皆已熨燙平整、烘幹油墨,靜待他們閱讀。車内沒有仆役伺候,車窗簾是緊緊拉上的,一絲光都透不進,這都是靳一夢的習慣,至于車内照明,則由車壁四角的魔法小壁燈代勞,燈光是溫暖柔和的淡黃/色,明亮卻不刺眼。至于各人喜好的零食飲品,自不必提,阿斯特羅比起紅酒來更喜歡冰啤酒,但最好各挑選幾樣别具特色的供他挑選,李/明夜之前熱衷于各色新奇果茶,這個愛好想必還未更改,而靳一夢雷打不動地隻喝幹淨溫開水……總而言之,一切皆符合他們的習慣,貼心舒适得像是已經回家了一樣。
李/明夜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溫暖微燙,果香宜人——她喜歡微燙的茶,更能烘托香氣。她滿足地歎了一口氣,又往茶杯裡加了一塊方糖,“五分鐘前,我還在跟機器人打架。”她往靳一夢身上一歪,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宣布道:“弗蘭克說要親自去家門口接我們。”
靳一夢順手攬住她,另一隻手展開一份報紙。“這麼隆重?”他笑着搭了一句。
“很顯然不是為你我。”阿斯特羅也笑道。他一邊聽取伊恩的彙報,一邊展開一份報紙,直接翻到跟深水城有關的版面——此刻堡壘大部分人都在深水城,他也很快要動身去那裡了。作為魔法女神的神選者,深水城早已是他為自己預定的資源點之一,隻是之前無暇光顧罷了。“你打算如何向弗蘭克介紹這位倫德哈特先生?”他漫不經心說道。
這是一個好問題,因為命運團隊主要成員皆是明确知道靳李二人此行目标乃是阿斯加德的,隻是不知道尼福爾海姆一事罷了。“我說他是你和唐的私生子。”李/明夜說道。反正依照唐正之前那個狀态,倒也未必生不出來。
澤菲爾目光幽幽看了過來,阿斯特羅不由一嗆,将手中酒杯又擱回了桌上。靳一夢直接樂了:“也是,你倆撫養費都給了。”
難怪弗蘭克會親自來接人。“他肯定不會信的。”阿斯特羅無奈笑道。
“那當然,他又不是白/癡……但他也就不會再問了。”李/明夜語氣慵懶,随手拿起一本書翻看起來,“況且,我說錯了麼?你們堡壘和真武堂搞出了一個生化人,交給我來養,事情就是這樣。我回頭或許會讓他們知道查爾斯·倫恩的事。”
阿斯特羅無奈地笑了笑:“你仍在為你那兒子的事,生倫德哈特先生的氣嗎?”
“那倒不至于……這點小事,怪不到兄弟會總負責人身上。”李/明夜相當客觀地評價道。她失去的資源點不過是兄弟會稀松平常的一次警告,那個組/織裡任何一個有點地位的人都可以輕描淡寫地決定這件事,上升到蘭瑟這一層面,大約不過是下屬某次長篇大論的彙報中,連實際執行措施都不涉及的随口一提罷了。拿這件事責怪蘭瑟或倫德哈特都是沒道理的,她責怪的是整個兄弟會,以及——堡壘,和真武堂。她望向澤菲爾,聳聳肩:“你看,他都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
“你說出來,我就知道了。”澤菲爾淡淡說道。此刻他已經從架子上挑了一支紅酒自斟自飲,甚至拿了一份報紙開始看……以他的處境而論,他真是過分從容和自在了。
“你在乎麼?”李/明夜笑着問道,“在乎我為何生氣?”
“我既問你,就說明我在乎。”澤菲爾平靜地說道,“我們以後必須長期相處,而你是我的上司,我不希望因為一些可以解/開的誤會,而影響我的待遇。”他頓了頓,還額外解釋道:“我沒有查過你的原生宇宙,也從未派人去你的原生宇宙裡,假如你得知你的兒子因兄弟會之故遭遇不測,如果不是意外,就是一個完全的誤會。查證原生宇宙這種事需要大量資源,如非我親自申請推動,兄弟會不會去做。”
“他很真誠。”靳一夢通/過私/密頻道說道。他盯着澤菲爾,神情裡略帶一絲玩味,“用欺詐師練出來的吧。勞倫斯·蘭瑟……這人還真有/意思。”
他當然會真誠,李/明夜心想。區區離難,直面三個聖者,他完完全全是透/明的,如何敢于不真誠?和靳一夢一樣,她也沒忘記他身邊的副手是誰,那可是士兵階鼎鼎大名的第一心靈術士,聖者級的控心者。勞倫斯·蘭瑟,或者說,澤菲爾·倫德哈特,在對付和拿捏控心者一事上,想必已經有非常非常豐富的經驗了。
讀心并不是萬能的,控心當然也是,除非徹底制成傀儡,否則以力服人總會使結果出現一些微小的偏差,而這微小的偏差在尋常人身上無關緊要,但放到澤菲爾身上,就有可能引發緻命的結果。說句老實話,即使失去所有力量,這家夥都太過危險,要不是考慮到别西蔔的态度,李/明夜是真挺想把他的所有秘密用各種手段強行掏出來,然後直接處理掉拉倒。她相信澤菲爾也很清楚這一點,否則他不會特意提出“必須長期相處”,也不會表現出如此合作的态度,甚至在意起……待遇。
各方面的待遇。從會不會進刑/訊室,到工/資、獎金、功/法、任務,再到尊嚴。李/明夜知道他在對她使手段,這無所謂,使手段代/表在意,在意就代/表合作的意願,有/意願一切就都好談。她在意的是,對方是真的想合作,還是僅僅以合作為跳闆,博取資本,圖謀着在将來整出一個大活兒。
如果是阿斯特羅,那倒是簡單了——同為負責人,阿斯特羅對堡壘的忠誠源于他的權/勢,源于他身後的利益集/團,源于利益集/團給他提/供的巨額利益,而這一切都會随着身份立場的轉變頃刻歸零。他對堡壘有感情,而且感情還不少,實際上他幾乎算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但感情從來不是他做選擇時的優先考慮項。換而言之,假如對面的澤菲爾是阿斯特羅的投影,那他必然會選擇合作,因為阿斯特羅是個真正的混/蛋。他的底色是一個商人。
商人向來懂得權衡利弊,而一旦開始權衡利弊,那麼任何潑天利益都抵不上生命。正因為此,能夠用于控/制他人真正舍生忘死的絕不會是實打實的利益,而是一些……比起生命和利益來,相當虛無缥缈的東西。
所以,李/明夜心想,澤菲爾會是一個真正的混/蛋嗎?他現在很希望我們認為他是。至于他是否真的是,或許要等我去發現了。
“并非誤會,就是兄弟會做的。”李/明夜告訴澤菲爾,“兄弟會派人摧毀了我的第一個資源點,那個資源點的繼承人曾是一名土著流浪兒。我将他帶在身邊培養,教/導他為人處世,為他打算未來,最後給了他一個高貴的出身,讓他可以繼承我與我丈夫的資産。他有親生父母,但他也是我們的兒子。”随着她的叙述,她看到幾段回憶在他腦海中升起——因鬥獸場制/度之故,内容模糊不清,但大緻可以辨認出一些零碎。一份報告裡某一段中的某一句陳述,以及一個人随口提及的幾句話,随意一如她先前所想。她表情似笑非笑,話語裡沒有喜怒,聲音輕柔悅耳,冰涼如蛇,“你現在知道了。那麼,你認為自己該為此負責麼?”
澤菲爾擡眸望了李/明夜一眼,将報紙放回桌上。“我是否該為此負責,以及負責的方式,都取決于你。”他淡淡說道。這是示弱的表現,但他看起來仍然鎮定從容,沒有絲毫的慌亂和緊張——不論是外表或内心。他一直很冷靜,且表裡如一。“但如果你問我的話……假如你願意提/供那個宇宙的信标,我可以去那個宇宙裡,讓那個資源點重新為你所有。逝者已矣,我很抱歉,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然後讓兄弟會重新注意到這件事嗎?”靳一夢發出一聲嗤笑,“省省吧,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我倒沒有想到這個。”澤菲爾說道。他将報紙又翻過一頁,沉靜地開口:“不過,假如我是你們,在這個時候,我絕不會在意那個已經失去的低級資源點。在這個宇宙事畢之後,我會第一時間故地重遊,回到《星球大戰》轉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