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夢似笑非笑地瞥了陳英華一眼:“也不是不行啊。”
陳英華撇撇嘴:“拉倒,你這臉一看就是不行。”
“那倒不是,你要真能找到這麼個人,那你的部門我就真用不着操太多心了。”靳一夢笑道,“你猜王不離和伊恩為啥每回都得替他們老大寫報告?”需知替寫報告這事兒,要麼得賜予替寫者足夠高且足夠多的密級與情報,要麼得帶上替寫者親自經曆報告者所要報告的事。前者不僅操作複雜麻煩,且密級變動過大還會涉及上級審批,因此所有需要寫高密級報告的大佬們都毫不猶豫地堅定選擇了後者。像唐正和阿斯特羅的報告,也就隻有王不離和伊恩才配替寫,饒是如此,他們也不時遇到必須親自寫報告的時刻——比如此次尼福爾海姆之行的相關報告。
陳英華當即了然,立刻焉了。靳一夢一邊給她倒茶,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要想招人也行啊,找澤菲爾說嘛,想招什麼人都行。就是你這部門密級太高,就算是贖身者,你也得自己去面試。”
陳英華一想到這事就頭疼,“等那什麼研/讨/會完了再說吧,我現在還懵着呢,具體要幹啥都不知道。老大你也真是,太看得起我了,還不如讓我再去幹幾個邪神神選呢……”她還是更喜歡目标明确地執行具體任務,而非在一片空地上策劃造樓。
“一直不學,就永遠不會。俗務一樣是修行,處理俗務,也是修行者理解和改造世界的方式之一,就跟殺個人沒有任何區别。我讓你殺了安姆的班恩教/派激進成員,他們那邊的政/治和宗/教生态就變了,我再着手改造它們,好讓它們的運行方式更能符合我們的利益。你的殺/戮是對舊世界的改造,也是對新世界的創造,正如我下達的那道命令和後續的處理。我們存活于世,每時每刻都在殺死舊的,創造新的。”李/明夜柔和的嗓音忽然從靳一夢頸間的“月影虹橋”中傳出,一如既往的悅耳動聽,且……充滿了彎彎繞,令人頭暈。
李/明夜向來把一切都歸結于修行,當然她确實也是如此做的,但在陳英華看來,抽象的“殺/戮”和具體的殺/戮還是不太一樣的。這大概就是道途之差,又或是中階聖者和初階聖者的區别……不過這種時候随便拍兩下馬屁就好了。“大老闆你這境界,七八層樓那麼高啊。”陳英華笑嘻嘻的,“哦對,還沒恭喜兩位老闆!喜得貴子!連生三胎!”她說着就從儲物空間裡往外掏出兩個袋子,一袋千層蜜棗酥,一袋花生酥糖。
靳一夢見狀不由失笑。李/明夜也笑道:“謝了。嗯,還是熱的,你自己做的?”
“那可不。”
李/明夜沒再回話了。靳一夢估計李/明夜一回來就要吃,遂起身去廚房拿了兩個小碟子,又回到茶幾旁,将袋中點心取至碟中擺好。他邊擺點心,口/中邊說道:“這東西看起來還挺折騰的,謝了啊。為表謝意,來,現在我們從内部監察的角度讨論讨論你這份報告,把你這次曆練複盤一下……”
.
在此處必須提一句——在遙遠宇宙星海之間的那個帝/國之中,共/和國時期所創立的最高裁判庭從創立之始,至其後數百年,一直發揮出極其重要的作用。這作用很難說是好是壞,總體來說,錦衣衛是啥風評,裁判庭就是啥風評,但不論好壞,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而它之所以一直如此重要,同其創始人詹姆·科蒂任職期間所下達的諸多制/度規範和指導手冊有脫不開的關系……
作為直屬于最高權力長官的特/務監察機/構,諸位裁判官的威名可止小兒夜啼,可令成/人尿褲,理所當然的并不僅僅隻會抓壞人,其羅/織構/陷、脅迫陷害、封口污/蔑等手段,同樣也是冠絕銀河系。隻是在此之前,陳英華作為特别行動隊的一員,幾乎從未接/觸過裁判庭的這一面罷了。
靳一夢在派發任務時也是有講究的。假如目标是某火力強盛的軍事集/團,比如造/反勢力和黑/幫海盜集/團,那就讓文森特之流帶上大共/和國軍跑一趟;假如目标是個體實力強大的獨狼,比如某叛逃絕地大師、某自/由星域傳/奇殺手,又或僅僅是軍事集/團、造/反勢力和海盜集/團的首/腦,那就派陳英華之類的裁判官單獨去,或是跟文森特配合完成……但裁判庭還有相當多的任務,是這二人從未接/觸過的。比如深挖或制/造帕爾帕廷政/敵的黑料,比如陰/謀潛入和颠/覆帕爾帕廷政/敵的政/權,比如通/過密謀威脅綁/架之類的手段為帕爾帕廷消滅敵人和罪證,比如為帕爾帕廷盟友的軍火生意而在兩個或多個政/權之間挑/動戰争。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靳一夢對自己特/務頭/子的身份并無太多所謂,按他本人的話來說,就是“裁判庭的活兒主要分兩種,第一種是有人犯了事兒,所以上面得辦他,第二種是上面想辦他,所以這個人犯了事兒”,其底線之低下,由此可見一斑。況且帕爾帕廷是個喪/盡/天/良的老混/蛋,并不意味着帕爾帕廷的敵人就是好人。拜托,都是共/和國權力高層,誰不知道誰啊,都他/媽爬到能被帕爾帕廷當敵人的高度了,哪裡還有好人啊?這幫家夥每人都藏着一身足以判數百年監/禁的黑料,隻是許多時候那些黑料會牽連己方,因此不能直接使用,隻能另扣帽子罷了。不得不說共/和國真是有夠卷,能進裁判庭的個個都是人才,以至于他在批閱和聽取下屬的報告時,有時都在心裡歎為觀止,感慨“學到了”……實在很難想象他在那近一年裡,究竟都從那些倒黴目标和混/蛋下屬的身上學到了些什麼。
綜上所述,在短短17分鐘之後,當李/明夜本尊帶着三個孩子推開自家大門時,陳英華已經被昔日的大裁判官盤/問得一頭汗了。需知此時的靳一夢并不是在認真盤審和羅/織構/陷,不過是在以她為例子,指導她如何以上峰意志為準進行盤審挑刺和羅/織構/陷而已,就足以把她問得心虛無比,絞盡腦汁地回憶和解釋了……
李/明夜推門時,靳一夢正在總結陳詞:“……不論是共/和國還是我們組/織,都像是一棵樹,這棵樹有很多枝葉。有的枝葉有病蟲害,那肯定要處理掉,那有的枝葉呢,其實挺健康沒病沒災的,長得還挺壯,但有其他毛病。像是雜枝長太多了影響造型了,像是長太壯了把樹帶得不直溜了,像是季節到了營養不夠不能讓它們随便長了,總之就是放任這些枝葉繼續長會影響到主幹,影響到整體,那就算它是健康的,沒毛病的,還是一樣得除掉。”他說到此時,李/明夜已在玄關換完鞋并脫/下外套,慢悠悠踱進了客廳。他對她笑了笑:“回來了啊。”
陳英華也望了過來:“大老闆,哎呦!這仨娃可真俊,這長相配得好啊,一看就是你倆的種,比親生的還親。哪個是我大寶貝兒布萊克啊?”說着便張/開了雙臂。下一刻,一道黑色旋風撲入她懷中,小男孩形象的布萊克發出快樂的水壺叫,對着她的下巴就是一陣狂舔。
“嘿,我上次說啥來着?”靳一夢斥道,“給我下來,乖乖坐好。”
布萊克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正欲從陳英華身上下來,她卻捏着他的臉一頓揉,于是他又重新開心了起來,繼續在她懷中左扭右扭的撲騰,不時樂出狗叫。陳英華也道:“老大你那麼兇幹嘛,沒事沒事,咱大寶貝兒不聽他的啊,哎可愛,可愛可愛,來給我親/親……”她捧着布萊克的臉要親,卻又猶豫了——這娃長得太像靳一夢,對着這張臉實在親不下去。面對布萊克亮晶晶的眼睛,她隻好商量道:“大寶啊,變個小狗好不好呀?”
“哦,好,我去脫了衣服再變。”布萊克說完就又化身一道黑風消失了。雖然已是角鬥/士身份且擁有獨/立住宅,但他與克魯格、霍拉蒂娅在此處宅邸都有屬于自己的房間。
李/明夜在靳一夢身旁坐下,一眼就看見那兩碟點心,遂伸手向蜜棗酥。靳一夢見狀會心一笑——按以往的口味來判斷,李/明夜應該會更喜歡花生酥糖,但千層蜜棗酥做法繁瑣,樣子又新奇好看,他之前擺盤時就猜她肯定先吃這個。“龍井?”他一邊問着,一邊将另一個紫砂壺放上茶盤。點心是甜的,滋味又香,最好配上些口味清爽的茶。
李/明夜想了想:“茉/莉。”
靳一夢應了一聲,從茶幾下方的小冰箱裡取出一個密封瓷罐,一打開便花香四溢。李/明夜惬意地深呼吸了一下,又拿了一個蜜棗酥,塞/進靳一夢嘴裡。她之後沒有再關注他們的舉動,卻也知道他必是放着等她吃第一口的。
“嗯,好吃。”靳一夢笑道。
“凱特的手藝真是一如既往,每次真吃到了,都比我想象中更好吃。”李/明夜笑着稱贊道,“克魯格,霍拉蒂娅,來跟凱特打個招呼。知道布萊克是怎麼稱呼她的麼?‘美味女士’。你們可一定要讨到她的歡心,不然我保證你們一定會後悔的。”
“凱特阿姨,好久不見。”克魯格一手撫胸,微微躬身點頭緻意。他對陳英華其實頗有印象——他出戰的機會并不多,其中一次就是面對她。霍拉蒂娅見狀,又從沙發上跳下來,提起裙擺微微屈了下膝。兩個小朋友容貌标緻,衣着華貴,氣質出衆,儀态優雅,俨然是一對從深水城貴/族通識學院模範班表彰牆上走下來的小小紳士和小小淑女。
陳英華笑着對二人點點頭,又指着克魯格驚訝道:“這是克魯格?”再次得到确認後,她上/上/下/下打量他,忍不住啧啧稱奇,“我是真沒想到啊,克魯格變人了居然這麼斯斯文文的……”
“母親收我為長子,長子應當穩重。”克魯格微笑說道,“其實在渾渾噩噩時,跟其它同類相比,我也是更加安靜的那一個。隻是巨怪智慧極低,行為多受本能驅使,性格這種智慧表現并不明顯罷了。”
“看這一本正經的小模樣。”陳英華忍不住失笑。她招手叫克魯格過來,後者還沒走出一步,霍拉蒂娅已經跑了過去,強行坐到陳英華身旁。很顯然,好出風頭的小紅龍因為陳英華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關注到自己,而感到非常不滿意。
“凱特阿姨,”霍拉蒂娅奶聲奶氣地嚷嚷道,“你是不是隻喜歡兩個哥/哥,不喜歡我呀。”
克魯格見狀笑了笑,避開霍拉蒂娅,坐到了陳英華的另一邊。陳英華趕緊把霍拉蒂娅攬進懷裡揉了揉,又摸了摸克魯格的頭:“沒有沒有,三個大寶貝兒阿姨都喜歡。”話音未落,大黑狗布萊克已經哒哒哒一路小跑地進來了。他呲溜一下蹿上沙發,整個身/體往克魯格腿上一橫,把狗頭擱到了陳英華腿上……
.
靳李家的這三個大寶貝之中,布萊克的撒嬌争寵已是一絕,霍拉蒂娅竟猶有過之。如此一來,陳英華本來準備的見面禮不得已來了個超級加倍,多給了三個大紅包不說,還被霍拉蒂娅哄得心花怒花,當場就進了廚房,整了滿滿一桌子菜。
不論手持殺/戮利刃還是菜刀鍋鏟,陳英華的手藝活兒都永遠值得信賴,除了靳李家中負責廚房的家務機器人再次感到了莫大的競争壓力之外,所有人都對這一餐極其滿意。尤其是霍拉蒂娅,各色誇贊張口就來,花樣百出,把陳英華哄得合不攏嘴,幾乎恨不得把她抱回自家養了。
席間陳英華好奇地打聽了澤菲爾——她早就向文森特打聽過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組/織高管,後者隻表示這是堡壘那邊來的人,具體他也不清楚,勾得她越發好奇。二人聞言,對視一眼,李/明夜低頭抿了口酒,又笑了一聲道:“他說的也沒錯。”
“堡壘那邊怎麼突然往我們這裡派人了?”陳英華問道。
“派人不好麼?我們這邊剛升組/織,大家都手忙腳亂,來一個管理經驗豐富、能力又強的人幫忙,對我們是很大的幫助。”李/明夜笑道,“你就把他當正常同事相處就行了。”
“就算是堡壘和阿斯特羅,跑來對我們指手畫腳,還是有點怪怪的。”陳英華抱怨道,“場情局也沒意見嗎?”
靳一夢一聽就知道陳英華想歪了,不過這也怪不得她,畢竟乍一看還真就是這麼回事。“不是你想的那樣,阿斯特羅也沒那麼小氣,他要真這麼小氣,老/子早跟他翻/臉了。”他說道,“這個人放我們這裡是有用的,跟接下來鬥獸場裡将要發生的一些事兒有關系,現在還沒成就不跟你細說了,省得你哪天不小心中讀心術。”他指的是真武堂、堡壘等組/織正暗中醞釀的針對兄弟會之計劃,不過假如陳英華事後調/查澤菲爾——以他對她的了解,她未必會有多關心那所謂“鬥獸場将要發生的事”,卻必定會去調/查日後要朝夕相處、密切合作的澤菲爾本人——則會立即理解成是“至高榮耀新任負責人之争”,如此也能打消其疑慮。
陳英華聞言笑道:“二位老闆又要去哪裡撈好處了?”作為命運團隊的一員,繼《星球大戰》中李/明夜混成議員、靳一夢創立裁判庭這兩大騷操作之後,她對“二位老闆莫名其妙就搞來大筆收益”一事就已經相當習慣,并且毫不操心了——事實證明她操不操心并不影響結果。就像這次《遺忘國度》之中,老闆們再次一通嘀嘀咕咕的騷操作,居然就這麼打跑了牛逼閃亮的勞倫斯·蘭瑟,她全程也不過是跟其他人一起指哪打哪,最後跟着發财傻樂罷了。
“能不能撈到好處,要看具體運作了。”靳一夢說道,“反正你就把他當同事處着吧!這人能力挺強的,實力應該也快有窮了,平時不會太拖後腿。”
陳英華應了一聲,便也罷了。
餐畢,陳英華帶着一腦門子工作任務離開了靳一夢家,回自己家時路過李/明夜的宅邸,發現此處已徹底改造成了一處充滿魔法風情的冥想小屋。她轉頭望向公共河洲區域——
——就在這短短17個小時之内,一棟簡潔現代的實驗大樓在那裡拔地而起,此時此刻,那棟大樓燈火通明。陳英華有進入那棟大樓的密級,卻懶得申請進出權限,因此她無法洞悉樓宇内在,但她并不難想象那棟樓内的情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真是有夠恐怖的:此刻正在那棟大樓裡上班的幾百号人中,除了少部分在這一天中新招/聘來的、具備科研或魔研能力和特殊技能的贖身者之外,大部分人的長相完全一模一樣。
——畢竟以李/明夜的性格,對待這種用生物煉金術批量制/作、用個幾天就拉倒的靈魂容器,恐怕是懶得特意去捏臉的。
“整得恐怖片兒似的,也不怕給人留下心理陰影。”陳英華嘀咕道。方才就餐時,李/明夜提到自己已經确定了不少感興趣的研究方向,在鬥獸場中的研究基/地和以贖身者為主的隊伍也可以開始組建了。毫無疑問,這可以使她在鬥獸場中的實驗場所,免于“她本人一進入曆練就即刻停擺”的窘境。
陳英華一念至此,忽而止步。
其時正是夜晚,氣候采用了春日氣象。她從高處俯望,隻見橋那頭的河洲樓宇林立,燈火輝煌,綠樹成蔭,鳥語花香。飛毯往來穿梭,行人熙熙攘攘,贖身者和角鬥/士或目标明确,來去匆匆,或好奇環顧,悠閑踱步。她的目光轉向其它河洲,發現已經逐漸有燈火住宅填充其中,雖然也是零零落落,卻也不再是17小時之前那樣僅有造景的清幽和寂寥了。
這兒才是我們真正的資源點,真正屬于我們的王國,陳英華在心裡想。混沌無量,宇宙萬千,唯獨這裡是唯一,是我們親手搭建起來的家園,是……每一場旅行的歸途。
這是錨。
這一刻,陳英華突然感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心緒,熾/熱而強勁,一陣陣地沖擊她的心髒。那個潛藏在奔流河的波濤中安靜等待的女刺客,并沒有想到命運會将自己導向這樣的未來。
就好像水蓮花在夜色中綻放,女子忽然微笑,笑容如夢幻般溫柔迷人。她睫影低垂,遮住複雜清滢的眸光,以從未有過的柔和語氣低聲自語:“居然……也很像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