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不一定有用。這句話也被太多的教練奉為圭臬。
這些拼命在灰暗角落裡,在明星選手的影子裡努力掙紮的選手們,都被冠以“沒有天賦”,“不适合這一行”,“不如去電子廠”等等名頭。
“我看着有天賦的人浪費時間,浪費感情,隻把這行當成敷衍的工作,我是真的惡心。”趙尹航淡淡道。
金子墨上前去,小心拍了拍他的脊背。
然而下一秒,趙尹航便冷冷地道:“所以我最恨你,傻逼江灼,其次是那個上單傻逼。”
紀昭:……
他伸手攔住趙尹航道:“哥,你喝多了,快别說了。”
平時不出手,一罵就是罵倆戰鬥力最強的。
可真行啊。
趙尹航,紀昭加金子墨他仨都不一定能打過一個江灼。
為了今晚沒人橫着出農家院,紀昭決定說什麼也要堵上趙尹航的嘴。
江灼卻伸手把紀昭扯到了身邊,聲音淡淡:“讓他說。”
紀昭垂下頭,看到他眼底一片清明,看來是沒醉。
沒醉應該不會打人吧……
趙尹航喝多什麼都敢說,平常壓抑的情緒也終于爆發:“你他媽還留在艾瑪幹什麼,為了帶我們這群菜逼,浪費自己的天賦,你是不是有病?”
周智諾也附和道:“我也覺得他有病。”
紀昭:……您就别添亂了您。
“哈哈,是吧?”趙尹航找到了罵江灼的隊伍,擦掉眼角的淚,看起來還很高興:“不過你也是傻逼。”
周智諾擡起眼,嗤笑了聲:“你懂個屁。”
“我怎麼不懂?你天天這個不服那個不忿的,你真以為去年能進季後賽是你上單打得牛逼?”趙尹航毫不留情地道,“我告訴你,沒有江灼,我們這個隊就是個最末流戰隊,打完春季賽就得原地解散!想進季後賽,就靠你那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的英雄池?”
“人家那是英雄池,你那是英雄田,田裡全他媽是菜!”
太狠了。
紀昭快聽不下去了,趙尹航比網友罵的都狠。
周智諾沉下臉色,帶着些愠怒道:“打得好有用?會的英雄多有用?能進世界賽嗎?”
他一連扔出三個反問,起身扯住了趙尹航的領子,恨恨道:“我告訴你,沒用,做什麼都沒用。就艾瑪這幾個臭魚爛蝦,廢物中單,傻逼打野,軟腳蝦下路,怎麼進世界賽?你告訴我怎麼進?除非他媽紀昭在我們戰隊,否則誰來了都不可能進!”
趙尹航抹了把臉上被他噴的口水,冷笑道:“我看你不是不能進,也不是不想進,你是不敢。”
眼看周智諾忍不住想動手,紀昭心頭一緊,下一刻就見江灼就伸手把趙尹航扯回了座位上。
紀昭松了口氣,讷讷道:“不還有我呢嗎?”
他就是紀昭啊。
周智諾的目光漠然地射向紀昭,說道:“你自個那點破事兒都還沒理清楚,能不能上場還得看觀衆臉色,到時候連累艾瑪一塊跟你被HG粉絲噴。”
紀昭默了默,半晌,擡眼看向周智諾道:“其實我覺得趙尹航說得對,你确實是不敢打。”
“你也找揍是吧?”周智諾沉下臉,卻沒有動手。
“我沒說錯吧。”紀昭扣了扣桌面,環顧四周,道,“你怕打不進世界賽被罵,怕發揮失常淪落到替補位,怕被隊伍踢出去。所以,艾瑪打得越爛,越沒名氣,你就越能在這個首發上單位待得更久。因為他們買不起天才上單,換掉你沒有更好的選擇。”
周智諾冷冷地盯着他,道:“是,然後呢?”
家裡欠債,妹妹讀書,農家院不景氣,整個家都在靠着周智諾那點工資維持生活。他做什麼都無事于補,除了打電競沒有任何去路。妹妹很聰明,學習很好,這就是周智諾唯一的慰藉。
他不是沒想過自己的天賦能不能拼一拼冠軍,可是他和其他職業選手不一樣,他沒有前進的資本,也沒有後退的餘地。
電競選手是個非常不穩定的職業,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隊伍扔到一邊看飲水機,慢慢消失于大衆視野。
周智諾需要的是穩定的工資,而不是冠軍。
“如果我能帶你們進世界賽,我能讓你脫離現在的生活,你付出的隻需要是……配合我,給我時間讓我得到你的信任。”紀昭定定地看着他,“這樣,回去之後,你會好好聽我指揮麼?”
周智諾冷笑了聲:“你也說了是如果。世上哪有如果。”
紀昭淡淡道:“有的,我們五個在一起,沒什麼不可能。我們五個人,缺了誰都不會成功,我也絕對不會扔下任何一個。世界賽确實難打,但是并非沒有可能,我們五個雖然各有瑕疵,但是絕對是頂配。
上單打法激進,但是對線對得很好。那就做主要對線路,吸引敵方火力。
打野是天才,和中單聯動遊走,可以更快幫助上下路拿到優勢。
下路配合默契,而且比絕大多數選手都更勤奮。誰說勤奮不是一種天賦?
所以,很好判斷,我們五個人在一起就是冠軍隊伍。”
他說得那樣自信,沉穩,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仿佛他早已經經曆過無數次比賽,叫人莫名信服。
“周智諾,如果我們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共同奪冠,你願意嗎?”
他像是在做一場傾覆所有籌碼的賭注,用虛無缥缈的夢想,賭對方不會真的甘心平庸。
“帶妹妹的名字奪冠吧。周智諾,你的人生是可以自己掌控的。”
酒精在空氣中催發,氤氲着蠱惑心跳的氣味。紀昭的話很輕,輕到像是低語,卻如同在這群少年心裡點燃了一團微小的火般。
火苗落入幹草,一發不可收拾的燎原。
飛蛾撲火,多像他們拼命踮起腳尖,努力追逐不可觸摸、高高在上的冠軍獎杯的模樣。
許久,寂靜的夜裡,無人出聲。
江灼輕輕圓場道:“回去睡吧,剩下的明天早上起來再說。”
他話音剛落,卻聽周智諾道:“行啊。”
“我願意。”他低笑了聲。
紀昭微微怔住。
周智諾閉了閉眼,自嘲般笑笑:“本來打遊戲就是圖個樂,活了小半輩子了也沒為自己活過一回。”
其實他知道,紀昭的體系确實不錯,也知道他們隻是缺少一點磨合。
他太怯懦,害怕自己會成為隊伍裡不被需要的那個激進的異類,從而被鏟除出去,最後連家都沒臉回。
多少次,多少戰隊都是這樣将他掃地出門。
但,這是第一次有人認真告訴他。
他們五個人,缺一個都不行。
他不是甘于平庸的人,如果他的上限是冠軍上單,是上路的霸主,是頂峰的王者。
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可能。
他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