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城門緊閉,正常情況下,隻要米耀亮出身份,就能順利通過。
想到攔下他的人自稱帝國的衛兵,謹慎起見,他需要想别的辦法進城。
米耀在原地稍作停留,放出他的信使:一隻小鳥,名叫肥啾。他很抱歉要打擾埃蘭團長的美夢,事出緊急,必須立刻通信。
幽靈信使在靈界尋路,速度極快,肥啾帶回來的消息是,沒找到人。
米耀按住心中不好的預感,王都到處是機密場所,信使屏障很常見。
米耀按了按肥啾的小腦瓜,輕聲吩咐它去找埃蘭團長的信使。如果能找到傻鷹,就能順騰摸瓜找到團長了。
他卸下騎士團的戰服——一身秘銀重甲,放在戰馬背上,放馬入林。
騎士團标志性的武器——重劍,被他背在身後。重劍無鞘,清亮如冰雪,沒有一絲血迹。
重劍和衣物不妨礙他張開翅膀,他的兩對薄如蟬翼的翅膀有着特殊的性質,穿過實物則處于虛幻狀态,穿過空虛則處于實物狀态。
米耀輕松越過城門,自由地飛翔在王都的高空,偵測飛行單位的結界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整個騎士團唯有團長知道他身份的秘密,為了不暴露,也因為沒必要,他已經數年沒有飛行過。
溫暖的氣流掃過,米耀在夜空中搜尋着深海裡的明珠——騎士團在王都的分部。
王都分部由一座廢棄的守護神廟改建而成,部分建築依然保留着數千年前的外觀。一根根純淨的銀白柱廊仿佛披着一層柔光,在昏暗沉睡的城市格外顯眼。
如今帝國的主要信仰是光明神,對正統古神信仰既不支持,也不反對。正統古神之外,其他邪神和惡魔的信徒,則會受到裁判團的嚴格制裁,裁判團設立的初衷便是為此。
守護神是正統古神之一,随着近幾年大團長在王都停留的數次增多,這裡的信徒數量也穩步增加。
米耀落在分部正門前,用一道口令咒語打開門。
正廳的牆壁上,火把熊熊燃燒,全不見今夜值守的騎士。
不對勁,騎士團從不會如此松懈值守。
米耀直奔團長的寝室,無人,又飛向二樓議事廳後的書房,團長平時最愛在這裡辦公。
書房桌子上堆放着一冊冊賬簿和收據,米耀凝神思考,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劃過還款單上埃蘭的簽名,視線凝固在還剩一半果酒的銀杯上。
埃蘭團長被某個理由快速帶走了,分部的其他人也是一樣。
他來到神殿後側随從和仆役們居住的地方打聽消息,沒想到連這裡也空無一人,焦急煩躁開始爬上心房。
米耀快速來到臨近的街道,粗暴地搖醒了一個靠牆睡覺的流浪漢。
王都本沒有流浪漢,守護騎士去到哪裡,流浪漢就會從哪裡滋生出來。
流浪漢不願意睜開眼睛,含糊咕哝,一張嘴兩行帶着臭氣的涎水淌了下來。
米耀本能地想抽出匕首,架在這人脖子上,立刻問出消息。經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令他克制住沖動,第三騎士團守則在他心底自動響起:扶助弱小,扶助弱小……
一枚銀币铮地彈起,又啪地一聲扣在米耀的手背上。
微小的聲音,微小的閃光,睡意濃厚的流浪漢一下子清醒,附近幾米開外的幾個流浪漢也圍了過來。
這些人七嘴八舌,說中午來了一隊穿華麗制服的人,後來很多人匆匆離去,不止騎士,還有那些喂馬灑掃的人也走了。
不,不是綁着走,是自己走的。
米耀着看騎士團分部的方向,思考各種可能,他的肥啾突然出現。
肥啾焦急地拍着短小的翅膀啄他的頭發,“不好啦,不好啦,傻鷹撞到結界啦!”
米耀的信使沒看到傻鷹,隻看到一地快消失的羽毛,它膽子小,吓得被強制送回靈界,過了好一陣才緩過來,然後立刻通知主人。
米耀丢下銀币即刻起飛,離去前反手給整個騎士團分部加了一道防護結界。
幾個流浪漢為了那一枚銀币起了争執,看到米耀飛走,不約而同目瞪口呆,最先回過神的人拿起銀币就跑,被其他人追上,扭打在了一起。
信使帶着米耀逐漸遠離繁華都市,來到郊外。
越過一道道樹籬,護城河,鐵網,一座陰森古舊的城堡出現在米耀視野。這裡一派蕭索凄涼,夏日的灼熱在這裡都冷卻了幾分。
居然是囚塔,一團怒火緩緩燃燒了起來。
米耀從沒來過王都的囚塔,這不妨礙他得出結論,這裡不過是普羅泰行省囚塔的加大版本而已。
在他和囚之間,還隔着整整十道不同效果的結界。
無論什麼種族,實體還是幽靈,沒有裁判團的标記,絕不可能憑蠻力突破結界。就連七個審判官也做不到,這些結界經過多年加固,早就牢不可破。
就算有人勉強能把結界撕個口子,鋪天蓋地的二級陷阱眨眼即至,同時會觸發警報長鳴。
米耀并不清楚這些,隻眯着眼睛數了數,才十道結界?
十秒鐘之後,米耀貼在了囚塔中層的石壁外。
肥啾從虛空中冒了出來,飛往傻鷹掉落的位置。
米耀沒管它,給自己加了一層類似于變色龍的保護色,讓他不容易立刻被發現。
囚塔之下,有兩個巡邏小隊,手持魔法燈,如兩道流火來回交錯。
囚塔之中,隐隐透出虛弱的哭泣和哀嚎。
囚塔之頂,一片寂靜。
米耀湊近一扇傳出聲音的小窗往裡望,明晃晃的火把下,一排上半身赤條的身影血肉模糊。
他的視線将他們挨個掃過,在一張扭曲的臉上,他認出了那個對埃蘭團長殷切崇拜的小文書。
米耀如墜冰窟,他一直不願承認的、最糟糕的情況可能已成事實。
米耀扭過頭,咬緊牙關,看了其他幾個地方。
他在王都分部停留的次數不多,大部分人他都不認識。他熟悉的唯有團長手下的親信,一個,兩個……留在分部的十一個騎士全被抓了!
憤怒讓米耀差點把囚塔的牆壁砸出一個洞來。
這些騎士位階不低,戰力不俗,對付王室和裁判團的屬下綽綽有餘,怎麼也會出現在這裡,就不能像他一樣反殺嗎?
突如其來的恐懼令他的身體不住顫抖,可怕的念頭讓他的手軟綿綿垂下,又緊緊抱住腦袋。
不……
隻剩最高一層。
最高一層沒有尖叫,沒有哭嚎,但他覺得太吵了,自己的心跳聲太聒噪。
他不敢看進最上面一層的小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