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改進方法,是認真準備儀式材料,把儀式的每個步驟完美實現。
這個方法可以嘗試。
這兩天他一直關注着城堡的地下,新來的煉金術士們生活兩點一線,不見天日,大部分時間在地下大廳,剩下的時間去往大廳側邊的一座圓塔。
圓塔原本是城堡附屬人員的居所,現在成了煉金術士的寝室。
他本想等個機會,在歐瑞阿斯去圓塔休息的時候截住他,沒想到兩天下來,歐瑞阿斯和尼森本人一樣,根本不出大廳。
寫信也不成,地下大廳明明很近,可小山雀一往那個地方看就怕得用翅膀遮眼睛,埃蘭不想也不會勉強它。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
埃蘭把牆上的陣法塗掉,離開密道,潛行進入圓塔。
城堡的每一寸地方他都太熟悉了,除非用法力探測,沒人能發現他藏身的蹤迹。
靜默的獵人等着他的獵物。
幾個小時之後,一個頭戴鳥嘴面具的煉金術士搖搖擺擺、精神恍惚得登上螺旋階梯,通過短短的走廊,将要打開一扇房間的門。
悄無聲息的一記悶棍後,倒黴蛋被拖進房間。
鳥嘴面具牢牢箍在這個仿佛被污水泡過的腦袋上,扯下來有點費勁。埃蘭手頭正用力,一股強烈的血腥、腐朽的氣息猝不及防地鑽進了他的鼻子。
氣味鋪天蓋地而來,埃蘭跳起來站到門邊,沒想到氣味反而更加濃烈了——氣味的來源在外面。
太難忍受了。
不是氣味,是他的厭惡讓他難以忍受,是被氣味喚醒的滿天黑泥的記憶讓他難以忍受。
雙腳帶着他離開這間房子,登上兩層樓梯,來到發出氣味的門前。
精細的感知開啟,不多不少,完美覆蓋一個想象中的空間,他太清楚這裡房間的大小和布局了,做到這一點不需要經過思考。
空間之内,一個人形的、擁有血肉的不死生物側躺在地上,不斷痙攣抽搐着,嘶啞的掙紮聲透過門縫隐約傳來。
住在這兒的煉金術士留在房間裡的“作品”?
埃蘭不想碰這裡的任何東西,于是用意念下令:“起來,前進,打開門。”
門内的不死生物抽搐停止,整個身體仿佛石化般一動不動了幾秒,接着掙紮站了起來。
感知到不死生物沒有繼續往前走,埃蘭的命令更加笃定。
前進是最簡單的命令,不存在因為智力低下理解不了的問題。
不死生物的腳往前邁出一步,邁出兩步,但上半身還固執地不願意往前去,于是中心不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血腥的氣味随之更加濃烈。
兩點靈魂之火幻化為金紅交錯,一股細小的力量之線透過實體的木門,若隐若現地呈現出來。這條線系在不死生物的背後,牽扯着它,與埃蘭的命令兩相對抗。
螺旋樓梯下傳來腳步聲,埃蘭藏身進隐蔽處,繼續命令。
不死生物站起,又跌倒,埃蘭和未知的力量展開了拉鋸較量。
随着拉鋸程度的增加,埃蘭的意識越來越緊繃,細如絲的控制線越來越清晰,絲線由飄蕩般的遊絲,漸漸繃直拉伸。
不死生物被兩方力量拉扯,趴倒在地,下半身仰着,一腳擡一腳落,往門口的方向挪動,腰部轉了個大彎,頭朝下用兩隻手往相反的方向爬。
厭惡,厭惡,唯有厭惡。
重劍以極快的速度從背後拔出,鋒利的劍刃無聲掃過門内金屬鎖,将其利落地一分為二。
門自動打開了。
房間裡一片狼藉。
一支蠟燭的昏黃光芒下,一個扭曲的身形怪異地躺在一片淩亂的染血繃帶上,迸出的血液濺到了石牆和木門上,到處都在散發着令他厭惡的邪惡氣息。
身形蠕動着旋轉自己,頭上纏着的染血繃帶松松垮垮散落,露出下面扭曲開裂的人臉。
意外的是,這不死生物穿的是煉金術士的法袍。
這是一個傀儡?
思緒流轉之間,命令的力量有所分散,力量之線往後猛地一扯,傀儡倒飛出去,貼在了後牆上,睜開了眼皮,用渾濁的黃眼珠惡狠狠盯着他。
就像活的一樣。
下一個瞬間,傀儡沙啞地吼叫出聲,不顧一切地朝埃蘭撲了過來。
埃蘭閃身躲開,在其回頭之前雙手揮劍,将其攔腰斬斷,傀儡背後的絲線無聲崩解,縮成一團,化于無形。
重劍的利刃流轉過銀色的淡芒,滴血未沾。
難以忍受的氣息終于消退,傀儡成了攤在地上的肉塊。
傀儡背後的那位不知是誰,埃蘭也不想調查,如果再出現在他的城堡,他就照樣驅逐。
多想無益。
埃蘭把劍背回脊柱,整理好肋骨裡的卷軸、書冊和其他零碎的東西,用地上染血的繃帶把自己一圈圈纏起來。剩下的繃帶和斷成兩截的不死生物被塞進床邊的大箱子裡。
比起活人,這個不死生物做成的傀儡是更好的僞裝對象,氣味已經消退,埃蘭沒有抵觸的理由。
可惜,煉金術士的法袍成了兩段,不能穿了。
于是,剛從昏迷中醒來、戴着鳥嘴面具的煉金術士再一次暈了過去,丢了袍子。
埃蘭放開步子,用陌生的身份走過熟悉的螺旋樓梯,穿過通往地下大廳的長廊。
長廊牆壁上曾經熊熊燃燒的一排火把冰冷地熄着,被稀疏懸挂的魔法晶石發出的清冷紫光取代,為他投下幾道模糊不清的影子。
地下大廳位于長廊的盡頭,沒有門,兩根白玉立柱充當入口。他從立柱下經過的時候,沒人阻攔。
進入大廳,視野霍然開朗。
兩側的牆面立起了書架,一排排格子從地面延伸到二層樓高的頂部,格子上空空蕩蕩,唯有下方幾排格子擺着書冊。
場地中央部分整齊放着十幾排長桌,每張桌面擺着一盞魔法燈,照亮了燈下的羽毛筆,座位上一個人也沒有,到處都很安靜。
對一般人來說,除了空氣中些微的燥熱,很難發現什麼異常。
但對于一個熟悉這裡的人來說,一眼就能看出大廳的面積縮小了,隻剩原來的十分之一,一面曾經沒有的牆截斷了後方的空間。
穿過書桌,靠近牆面,一根纏着繃帶的手指伸出試探,手指沒有觸碰到花崗岩粗糙的表面,而是直接陷了進去。
于此同時,法袍胸口的位置,一個銜尾蛇圓環的标記凸顯出來,發出一圈綠色的光芒。
這是一種可以用魔法标記打開的、帶有幻術的結界,二階以上,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身體穿過結界,大廳剩下的部分展現在他眼前。
氣溫驟然高了一截,四散分布的煉金爐内火光跳動,視覺内一派橙紅。詭異的香味裡帶着酸味、苦味、血味、油味。
空間如蜂巢一般,被一個個半透明的結界分割成小塊區域,彼此之間靠得很近,隻空出彎折的小道。
結界内的人影和感知中一樣,十分忙碌,他們幾人一組擠在一個小空間裡,操作着熔爐和各式器皿。
埃蘭一邊走一邊觀察,發現稍大一點的空間裡還搭着簡易祭壇,除了煉金術士,小空間裡還有小型的怪物、不死生物、奇怪的屍骸和腐肉。
被結界削弱許多的嘶吼聲透出來,彙集成模糊不清的嘈雜聲響。
他經過的時候,腳下被踩踏的石磚縫隙内冒出灰黑的煙氣,滲出黑血。
繞行一周後,埃蘭來到審判官的峰格外,尼森正閉着眼仰面朝天,一隻手扶着額頭,另一隻手臂藏在寬大的修士服下面,懸蕩在椅邊。
尼森左右各飄着一個幽靈,人形,一男一女,他們穿着王室宮廷的華服,安靜不動。
埃蘭從尼森背後經過,兩個幽靈有所感應,就要回頭,卻發現自己被下達了無從反抗的命令——不要回頭看。
這個命令幾乎抽幹了埃蘭的力量,頃刻之間,他陷入昏昏欲睡的狀态。
法袍之下渾身繃帶的煉金術士艱難挪動腳步,最終穿過結界,停在齊肩黑發的年輕人身後。
“歐瑞阿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