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森手下的修士要麼也被污染,要麼跑了,沒人維護秩序,他們被重重包圍,很快被傳染了。
三個留守祭司兩個一階,一個見習,信仰光明之力,都沒失去理智,但也沒辦法把自己治好,更别說治療其他人。
德爾芬晚到一步,那些不成人樣的煉金術士已經跑到城堡外去了。确認二階以上淨化有效後,他派出小隊前去抓捕。
污染源在地下,他們沒有貿然進入,在地面上開了淨化。
本以為三階的他不會受到影響,現在不行了嗎?
德爾芬給自己加淨化,一道道光掃在身上,症狀全無好轉。
“全部撤離,找治療師。”德爾芬喘着氣下達指令,帶人離開。
地下大廳内的一個實驗台上,一身黑袍的審判官德萊克撸起袖子,查看自己赤着的手臂。
一片片紅色的丘疹密密麻麻地往上爬,整個胳膊連帶後背刺痛麻痹。
“過敏?”德萊克咒罵了一句,腦袋一陣眩暈。他小時候食物過敏就是這個表現,隻是不像現在發作得這麼快,程度這麼劇烈。
這段時間他一直笃定巫妖會回來。城堡裡有他的眼線,地下大廳的一切動向他都了如指掌。異變的消息讓他興奮,他比德爾芬還要更早到達這裡。
鎖定巫妖的位置後,他在暖黃結界外布下捕捉不死生物的光織陷阱。當然,為了以防萬一,他也準備好了逃跑用的傳送卷軸,此刻正穩妥地收在口袋裡。
巫妖就在裡面,隻需守株待兔。尼森的符咒傷不到他,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呢?
德萊克吸了吸鼻子,沒聞到什麼味道,但他能确認,讓他過敏的是空氣中的某種東西。
尼森手下的瘋子還搞起出了生物毒素?這毒素擴散地很快,再不離開,整個上半身都要廢掉了。
他瞪了結界一眼,憤恨地咒罵了一句,念咒給雙腿加上提速效果,一陣風一樣穿過了地下大廳。光織陷阱沒了他的靈性支持,如泡沫一樣垮塌了。
帶着小刺的枝條在地下瘋長,往上攀升的同時,不斷吸收着泥土中的血水,赫綠色的枝條變得赫紅。
相互纏繞的枝條沖破地下大廳堅實的地闆,一尺高的血水中長出了低矮的灌木叢,混合着黑色符咒的血水層層回落,十來分鐘就被吸收幹淨,破碎成小塊的地面露了出來。
光秃秃的帶刺枝條結出一朵朵血紅的花骨朵,它們次第綻開後,花瓣簌簌從枝頭掉落下來。
花瓣鋪了一尺高,其中一半全紅,一半有着絲絲縷縷的黑色細紋。
養料耗盡,花枝停下瘋長。
靠近大廳入口的幾條不安分的枝幹蹿了出去,蜿蜒進入走廊,攀上螺旋樓梯,最後來到内廷,将那些渾濁的腳印和殘渣吸收殆盡,直至花瓣全部凋零,枝條才戀戀不舍地抽走。
花枝組成的灌木叢縮回地下的泥土中,結成一張網,不再動彈。
對這一切無知無覺的埃蘭心想,要是有呼吸就好了,他一定要貪婪地深深吸氣,把自己醉在這清香裡。
輕微晃蕩的視線中,眼前的靈魂之火擴散開來,包住了他,進而包住了整個魔法陣和另半截蠟燭。
另半截蠟燭被藍光點亮,突然放出耀眼的強光,一時間他什麼也看不見了。
光芒縮回蠟燭,憑空出現的淡灰色霧氣輕輕撥開,兩條長滿綠葉的藤蔓從鳥籠結界頂部伸出來,織成了一個能并排坐三人的長秋千。
一個朦胧的影子緩緩出現在秋千上,影子斜靠着一側藤蔓,光着的一隻腳踩在秋千上,另一隻自然垂落着,距離繪制着魔法陣的地面有一尺遠。
或許是視線晃動的緣故,又或許本就如此,那秋千正輕輕地前後搖擺着。
漸漸地,埃蘭看清了他的召喚靈。
那不是想象中半透明的幽靈,看着有實體,但輕飄飄地好像沒有重量。
細細的銀色發冠之下,微卷的淡金色頭發比從前長了許多,順滑光亮如融化的金箔,正慵懶披在身後。
半透明的外袍用銀色絲線勾勒着花紋,無風自動,輕如羽毛。淡綠色的内袍絲滑柔順,點綴着串串碎鑽。衣着的樣式埃蘭見所未見,裁剪自然得體,裝飾渾然天成,處處彰顯着精緻和優雅。
鑲嵌寶石的長弓握在背後的那隻手裡,前面的那隻手的指縫間同時夾着兩樣東西,一隻花紋繁複的高腳酒杯,一支筆挺的、箭頭寒光閃閃的羽箭。
這幅精靈形象,與幻境中那個全身盔甲的騎士相差甚遠。
除了他的臉。
那些天神雕琢的五官線條,讓埃蘭一時五味陳雜——又是高興,又是懷念,又是難過。
精靈神情淡漠,藍色的眼睛似乎沒有活着的時候那麼鮮亮了,裡面也沒有任何情緒。精靈的目光朝着他的方向,但似乎沒有看他。
亡靈沒有自我意識。
隻為回答他的問題。
他要問什麼來着?
位階?記憶?
埃蘭突然什麼也不想問了。這些重要嗎?知道米耀在精靈的神國已然無憂無慮,這就足夠了。
話說回來,他不問問題,眼前的一幕是不是就不會消失了?
手背下意識擡了起來,埃蘭忐忑地、習慣性地去看他還剩下多少時間。
原本幾乎被符咒遮滿的手背,不知何時露出了原本的顔色。無數細小的裂紋遍布每一截手骨,看着觸目驚心。
手背中央的位置微微發燙,埃蘭受到清香的影響,意識朦胧,雲裡霧裡,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眼睜睜看着三道繁複的花紋在手背上方的空間凸現。
那是什麼?
本來就陷在缥缈香氣裡的意識徹底不動了。
好一會,意識才悄然回籠。
震驚的閃電劃過,思路霍然清朗。
令咒!
他手背上多了令咒。一,二,三,一共三道。
不不不,怎麼會這樣。
他不是故意的。
米耀你聽我解釋,一定是最後的時候腦子不清楚,背混了問答和控制的咒文了。
他立刻就要道歉,猛地站起來。
剛站穩,轟然一下,有什麼東西徹底四分五裂,分崩離析。
視線的最後,是四散的塵埃,茫茫一片。
塵埃後面,一隻半透明的小鳥炮彈一樣從虛空中彈了出來,撲向精靈又碰不到,飛回來,又撲了上去。
是肥啾啊。
可惜他沒辦法對信使解釋什麼了,那些淨化魔法早讓他碎得不能再碎,隻靠符咒才拼湊在一起。符咒褪去,他一動,就散了。
意識颠簸混亂,翻滾着飛速往前,接下來是一片空白。
埃蘭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才再次擁有了意識。
沒有視野,什麼也看不到,四周像是全白,又像是全黑,一片混沌。
他想起了自己是誰。
他回到了命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