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到離譜!
沿着火山内部開鑿的棧道往下走的時候,埃蘭甚至有種不真實的輕飄飄的感覺。今天是幾月第幾日來着,是不是該銘記一下……
現實很快把飄遠的思緒拉回來。
火山下有人。
普通人不少,暗金光團也有幾十個。
暗金光團,又是這些人!
往下走了幾圈,棧道兩側出現了大大小小開鑿在山體内部的洞穴。埃蘭找到聚集着普通人的山洞,潛伏入内。
山洞内外溫差極大,外面熱得能把普通人一秒蒸熟,裡面卻是寒冬天氣。
山洞的一半面積都被中央的石台占據,石台呈标準圓形,半人高,表面光滑可鑒,倒影出緊緊圍攏在周圍的饑渴臉龐。
二十多個人,都是普通人類,男女老少都有,衣服沾着大片淩亂的油污,目光空洞地盯着石台。
偶爾有人說話,話音含糊不清,好像嗓子眼裡塞着東西,隻要一張嘴,涎水就不可遏制地掉下來。
埃蘭偷偷拉過一個十來歲的男孩,臉上蒙着黑氣讓他看見,問他這裡怎麼回事。
男孩看見憑空出現的黑衣人,沒感到半點驚訝或害怕,瞥了他一眼,完全沒興趣似的,轉身跑了。
正在這時,有個光團往這邊來了。
埃蘭提醒過米耀,往山洞裡面撤了撤。
出現在洞口的光團宮廷侍者打扮,黑色禮服禮帽一絲不苟,胸前插着潔白餐巾,厭惡的神情明明白白地擺在臉上。
侍者推着比人還高的餐車進了山洞,面色沉冷地将餐盤依次放到石台上。
圍攏的人群詭異地沉默安靜,直着眼睛盯着一個個擺上來的餐盤。
所謂的食物,不過是大小形狀不同的烤肉。
内容單調,形式卻很講究,每一盤肉的生熟程度都有差異,擺盤造型頗有講究,處處透露着精緻。
侍者擺完一車,空車出去,滿滿當當的車又回來。一來一回七趟,大大小小的金銀盤子在石台上摞了足足七層高。
侍者扭曲着臉,勉為其難地說了一句請用餐,僵硬地鞠了一躬,忍無可忍地推着車轉身走開。
大概他心中厭惡地厲害,根本沒留意到山洞後面。
早已等待多時的人不再忍耐,撲到台子上争搶食物,搶到什麼就往嘴裡塞什麼,個個吞咽飛快,後來幹脆坐在寬大的台子上大快朵頤。
食物似乎沒問題,埃蘭檢查了,隻是普通的肉,種類不明。
可就算餓狠了,也不能這麼吃啊!
就說剛才那小孩,一個人飛快吞下一頭小豬的量了,沒有半點飽腹的迹象,越吃越餓似的。
埃蘭把他從台子上拉下來,他的衣服被鼓脹的肚子撐破了,能看到肚皮下明顯的蠕動。
他惱恨交加,一拳頭朝埃蘭揮過來,曲起膝蓋就要踢,一個沒站穩重重跌坐在地,爬起來也不管埃蘭了,側翻着又回到台子上。
埃蘭往後退了退,如果這些人已經瘋了,怎麼救。
“這裡的人都不正常,全消滅了嗎。”淡淡的聲音在距離他很近的地方說。
埃蘭一下就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所謂的這裡,指的不止這一處,而是火山内部的所有地方。
埃蘭擡手,在虛空中拍了一下,正好拍到腦袋:“騎士團守則,扶助弱小。這些人不正常也不代表沒救了。”
打中了?這下要挨打了。
結果沒有,隻聽到哦了一聲,聲音比上一句離遠了點。
不好,感知中有一處,活人正在一個接一個死去。
“走。”埃蘭說完大步往山洞外走去。
沿着棧道往下,煙霧變得較為稀薄,隐約能看到火山底部的岩漿池。抵達位置時,那個山洞裡已經沒有活人了。
金銀餐盤交疊着鋪滿了地面,滿眼燦爛。石台上十來具屍體橫陳,個個開腸破肚,手裡握的、嘴裡塞的盡是血肉。
一支深藍色蠟燭立在石台中央,藍色的燭焰靜止不動,深紅色的符文從蠟燭底部蔓延,鋪開在石台上。
符文猶如活物,正一點點吞噬着祭品。
其中一具屍體心髒暴露,伸出幾不可查的細弱藍線,筆直延伸向無限高處。
外面有個暗金光團經過,折返,走進這個山洞。
這人同樣宮廷侍者打扮,目光在台子上掃視一圈,敏銳地看向埃蘭他們所在的位置,皺着眉緩緩靠近。
毫無預兆地,他腳步一頓,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發出低悶的嗚嗚聲。幾秒過去,他眼球充血,身體不自然地彎折成直角抽搐不止。
不到十秒,他放開捂着嘴的手,平穩站起來,踢開滿地盤子,蘸着台子上的血畫起通靈陣。
和畫陣者一模一樣的幽影虛虛浮現。
“自問自答”環節一開始就被迫中斷。台子上的燭火無聲搖動一瞬,木讷的虛影突然像是見到了極緻恐怖的東西,瞬間瓦解潰散。
埃蘭剛把自己的身體藏進火山岩壁,兩個光團進來了,在藍線旁邊站定。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其中一個人對他說。
“來都來了,搭把手。”另一個說。
埃蘭看他們擡起那具屍體,明白了他們的意思,過去幫着擡起一邊腿。
另一個擡腿的人狐疑地往他背後看了看:“你後面是不是有什麼?”
擡着肩膀的那個也看了過來,低低一笑:“嘿,有些儀式魔法最好别碰,誰知道會招來什麼。”
說的是我的召喚靈麼。
被發現了?不可能吧,明明連他的感知都不起作用……
埃蘭順着兩人的目光回頭看,地上開着一小片霜花,晶瑩剔透,原來是指環的效果暴露了。
埃蘭應道:“多管閑事。”
三人把屍體擡到手推車上,從這裡往下的棧道平整寬闊,能容兩輛推車并行。
“誰送啊。”一人懶洋洋說。
“不是我。”另一人說。
埃蘭看棧道上還有類似的推車,主動攬活,追着前面的車走。
随着棧道層層往下,岩漿池中的一座小島漸漸清晰,小島上伫立着仿佛由熔岩澆築的城堡,由一條細長的石子小路連到岸邊。
石子小路漂浮在熔岩之上,被踩踏的時候,覆蓋在石頭表面的古怪符文隐隐浮現。
埃蘭心驚,這小島,還有這城堡的材質……
跟着前面的推車,他把屍體運送到城堡外側的一扇門。一個宮廷廚師樣貌的胖子等在門邊,嚷嚷着:“車放這兒,今天不在這個門等,去那邊。”
埃蘭順着指點的方向往那邊去,透過一排并未刻意遮擋的小窗往裡看。這一排不高的建築裡并非普通的廚房,也并非畫滿符文的儀式魔法舉行場地,反而更像煉金工坊。
穿着大廚服裝的人擺弄的是試管、器皿和火爐,五顔六色的液體氣體在各式器皿中翻滾作響。
埃蘭假裝散步,慢悠悠踱步到指定的門附近,那裡散落放着幾張精緻的宮廷風桌椅,一個和他打扮一樣的暗金光團正百無聊賴地坐着喝茶。
那人忽然擡起頭,視線投向埃蘭的方向,沒有起手動作,一道暗金光芒猝不及防掃了過來。
“小心。”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那人見一擊未中,眉頭一擰,神色陰郁地站起來。
埃蘭立刻從幾個備選方案裡選了最穩妥的一個,隻聽米耀說:“這次交給我吧,行嗎?”
這個征詢的句式讓埃蘭很不适應,愣了一拍才說:“那行。”
附近沒人,大廚們在室内忙碌,門虛掩着,沒人注意到黑色荊棘突然出沒,蹭地一聲把什麼東西甩到了小島外的熔岩裡。
埃蘭坐在剛才那人的位置,等待着。
過了幾分鐘,城堡頂端的鐘聲響起。
感知中,散落在各處的光團聞聲而動,快速往這裡靠攏。
一旁的門也在此時被推開,大廚探出頭來張望:“唉,人呢?警報偏這個時候響,原來那人哪去了?”
大廚抹着汗,急得跺腳,最後看着埃蘭說:“算了,就你送進去吧。”
埃蘭起身:“鐘聲怎麼回事?”
“新來的?入侵警報而已,大驚小怪。”說着不由分說把準備好的托盤遞給他。
埃蘭順手接過:“我第一次送餐,送哪裡?”
大廚指着主堡說:“那裡,統共一個大廳,一個客人,長眼睛都送不錯。”
埃蘭點頭,舉着托盤往主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