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值得恭喜的,太遲了不是嗎。
她壓住不太好的情緒,換上昂揚的語氣:“确實是質變。污染帶來的傷害可以初步治療了,這問題困擾了神廟數十年,眼下終于有了新的線索。”
嗯?
埃蘭精神為之一震。
污染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前些年還零散爆發過,制造過幾十個無人區,部分被光明神賜者淨化,沒淨化的那些,随着時間慢慢消散了。
淨化隻能處理污染本身,不能消除污染帶來的傷害,傷害一旦發生,便需要漫長的時間等待自愈,有些人好得快些,有些,一等就是一輩子。
一直以來,守護祭司的治愈法術也沒辦法。
埃蘭由衷感歎:“太好了。”
“還有更好的消息。”大祭司在膝蓋上拍了拍,聲音帶着笑意。
一個從沒見過的笑容浮現在她臉上,連眼角的褶子裡都盛滿了笑意:“成果是可以分享的,門檻很低,神賜者隻要經過簡單的培訓,都能掌握基本的治療。”
埃蘭喃喃重複着太好了,心思卻陡然一轉,哦……怪不得前天晚上派那麼多人外出,第一時間去治療污染傷害。
太危險了啊!
戰力不足而且分散,如果敵人就是沖着祭司來的,那不是羊入虎口……
身邊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有件事我試煉後才知道,我不想瞞着你。”多林的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嚴肅,“你可知這次的污染從何而來?”
埃蘭攥緊衣角。
血月出來以後,他有段時間完全沒意識,是他身體裡的大門放出了污染?
從北方一路到南方來,污染範圍大得不可思議……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簡直……
“來自月亮,孩子。”老人家柔和的聲音拽住他往深淵滑落的思緒,埃蘭猛地擡頭。
他聽到了什麼?
月亮?
即使隻是象征意義上的神國所在之地,在他們這些對着月亮起誓的騎士心中,月亮永遠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不可能……”他嘴上說。
不,可能。
他心裡說。
他怎麼可能感知不到,污染挂在天上,他隻是不想承認罷了。
像是為了開導他,祭司嬷嬷格外耐心地解釋:“不一定是真實的位置,可能是重合的位面,位面的起始點,象征意義上的位置等等,我暫時不能确定。”
“對我們來說是污染,對于崇拜污染的人來說,那是一種力量。”多林說到這裡停下來,轉而問,“由此你想到了什麼?”
埃蘭沉默片刻,答道:“月亮上有污染,平時沒有出現,難道是因為有封印?”
多林點頭。
埃蘭繼續:“為了避免剛獲得的力量再次被封印,必須阻止新的守護神賜者誕生,所以騎士團的聖遺物必須被摧毀。”
“思路是對的,有一點不準确,”多林坐直了身體,正色道,“不是避免再次被封印,現在絕大部分封印依然完好,被破壞的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整個大陸都被波及了……
埃蘭把臉埋在手裡。
這個世界還有沒有救了……
“有沒有救的問題,我已經放下了。”多林把他的話接了下去,埃蘭這才發現自己說出了聲。
“火海蔓延的時候,有多少水便澆多少,對我來說,這就是答案。”祭司嬷嬷怔怔看着遠處的一點,好像穿過時光看向未來,火海的光倒映在她眼中,她沒有動搖。
埃蘭覺得自己被密不透風的黑暗包裹了,他不需要呼吸,窒息感卻無法擺脫。
要不是米耀及時趕到,是不是已經有人為決心付出代價,他都不敢想下去。
多林見他沉默,主動結束關于污染的話題,想讓他輕松點,轉而問:“米耀去哪了?你見到他了嗎?”
埃蘭呆住,沒說話。
又一個信使飛來,多林站起身,囑咐他:“我回來的時候米耀那孩子已經走了,你見到他,記得叫他見我一面,我有話要問。”
大祭司帶着信使離開,在門口回頭:“有什麼要說的給我寫信。”
等她走了,埃蘭仰起頭顱,一下一下用腦殼砸牆。
砰砰砰,快想想辦法吧,團長!
他花了幾分鐘,把情緒清理幹淨,從簡單的做起,把聖遺物一件件收好。
六,七,八……
少了一個,挂墜哪去了?
木盒還在,空的,周圍的盒子裡沒有,整個一排沒有,整個架子也沒有。
難道被敵人帶走了一個?
他一時手忙腳亂,随即猛然想起,米耀是不是挂了個吊墜來着,黃銅色,金屬的,嵌着水。
是有這麼回事……嗨,吓死他算了。
等回味過來,他不禁疑惑,米耀沒記憶,怎麼知道那個是聖遺物的,随便拿的?問知道情報的高階祭司?
他正一頭霧水,一股獨特的香味飄散開,起初不太明顯,不知道何時已經濃郁得無法忽視了。
貝檸!
他連忙找了一圈,沒發現貝檸的身影。順着味道,他拉開右側的口袋,伸手撥了撥,把發燙的手串抓了出來。
其中一顆珠子發着光,他一碰,琥珀殼啪地破開,裡面的花骨朵迅速膨脹,花瓣舒展到拳頭大小,露出包裹着的東西。
來了來了!貝檸的小紙條!
他小心翼翼地攤開又薄又脆的紙條,稀裡嘩啦翻字典。
“審判時間定在明天,有結果了我盡快通知你。”
現在去石灘的話,見着賽特還好,見不到萬一錯過審判。穩妥起見,他得想辦法讓貝檸帶他混進去,見到賽特就有得談。
他照着字典,忽視語法拼了幾個單詞,寫在小紙條上。
“帶上我,我認識那邊的死神,我有辦法,千萬帶我去!”
這手串怎麼用的,裡面幹枯的小花朵怎麼長開?埃蘭急得想轉圈,有人叫他的聲音重複了好幾次他才注意到。
迪安出現在他眼前。
迪安顯然有事情要問,他以為又是一個找他問米耀的,沒想問題是:“有銅版和芙蕾雅的消息嗎?”
記憶回溯,他記得芙蕾雅被護送往雪山,準備和光明大團長談判,後來災變發生,他再沒收到芙蕾雅的消息。
埃蘭搖頭,銀葉憂心忡忡:“血月結束後,我醒過來,幽靈告訴我神廟出事了,銅版和芙蕾雅一起先回來,後來失聯。跟着他們幽靈也失蹤了。”
埃蘭把幽靈放在一邊,抓住重點:芙蕾雅,敵人追殺的目标,于災變當夜,主動前來敵人聚衆的神廟?
眼前一花,又一花。
他學着多林按了按太陽穴,保持最後的冷靜。
“我有辦法感知她的位置。”多耗點法力,總能找到的,怕就怕她變得虛弱,小太陽黯淡下去就找不到了。
他還要想辦法去和貝檸彙合,他沒時間,他沒時間了!
迪安把手裡拎着的兩團抹布一樣的東西塞給他:“還有這個——”
“這什麼。”破布,上面有歪歪扭扭像是用嘔吐物拼湊的符号。
“寄到神廟的信,收信人是你,這兩天才收到的。我回來後轉交給我了,剛碰到大祭司,說你在這裡。”
信上是騎士團專用的加密符号,迪安還沒來得及破譯。他看着埃蘭盯着符号沉默了十來秒,在沒用紙筆的情況下脫口把密文讀了出來。
“這是我發出去的第七十八封信,您收到前面的信了嗎?我被困在地下迷宮,這地方怎麼出去。——小醜,一月第十七日。”
“這是我發出去的第九十二封信,前面的情報您收到了嗎?請務必小心防範。我被不知道什麼人關在個憂郁的地方,這地方怎麼出去。——小醜,我猜是二月第八日,大概。”
這下輪到迪安沉默了,加蒙德也被抓了,在這種時候。
埃蘭歎口氣,把兩張抹布囫囵塞進口袋。
“走,我好像找見芙蕾雅了。”
“嗯。”迪安跟着他,匆匆離開地下。
穿過神廟庭院的時候,埃蘭突然一矮身蹲在了地上。
“等我下。”他說。
埃蘭一邊挖坑一邊把什麼東西埋進土裡,從口袋裡取出個醒目的碗,在水池邊盛水,澆在地上,念叨着:“快長出來啊,花,花……”
不對勁。
團長精神不太正常,是不是受污染影響了。
埃蘭歎氣,收起東西後恢複正常,快而有序地說着規劃路線。
迪安決定先觀察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