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赢嗎?我可以讓你赢。”她問。
伏黑甚爾:“?”
少女正襟危坐,眼睛卻笑盈盈的,像盛了汪新月。
“我們聯合。”她字正腔圓。
……
伏黑甚爾眉梢微挑。
他記性向來不好,也懶得去記那些有的沒的。
除去長期照顧他生意的雇主與富婆外,他很少去主動記住一個人。
但伏黑甚爾卻罕見地記得她。
那輛扭扭車的主人。
長得很乖,金發溫順地挽在耳側,一雙水光潋滟的杏子眼,頸側的肌膚柔膩潔白,白到惹眼。
再加上身上那身山茶花小紋和服,看着就像哪家出來玩的千金小姐。
偏偏幹出的事一點也不乖,扭扭車彪得飛起。
伏黑甚爾仍然懶洋洋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湖綠色的眼漫不經心地垂着。
他反問:“我為什麼要和你聯合?”
少女神秘一笑:“看到剛才跳太空滑步的馬了吧?”
她壓低聲音,柔軟的紅唇貼近他耳畔,吐息潮濕而溫暖,悄悄同他低語:
“……其實,那是我幹的。隻要你想,我們就能赢。”
伏黑甚爾微頓。
大拇指有些難耐地摩挲了一下指節,他眼神卻十分冷靜,像在聽天方夜譚,胸腔振動,發出低低的一聲嗤笑。
人生無異于連續的豪賭。
從出生開始,到死亡結束。
生在看重術式的禅院家,是第一場賭注。
即便是天與咒縛,也不過是一條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爛命一條,苟延殘喘。
滿身瘡痍,髒兮兮地在咒靈房,捂着鮮血橫流的肩膀,橫刀與虎視眈眈的咒靈對峙時,他時常會自嘲地想:
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他放不下的?以至于要硬挺着堅持至今。
想來想去,想不出什麼答案。
可他到底活了下來,憑着一腔畸形的對生的渴望,将那些怪物的頭一個個割下,睜着眼熬到了天明。
叛出禅院家,是第二場賭注。
他遇到了溫柔的、願意包容自己的女性,那是他的第一任妻子。
他的人生被短暫照亮,于是狠下心在賭桌押上了自己的全部,以為從此就能過上普通但幸福的生活。
然而妻子死了。
擲下最為盛大的籌碼,換來滿盤皆輸。
他又落入了深淵。
倘若不曾見過光明,便能忍受黑暗。
可他見過了。
命運嘲笑他的天真,告訴他隻配當條低到塵埃裡的狗。
所以他過得比以前更加堕落,放棄自尊,拖着自己的一條爛命,醉生夢死,不管明天。
伏黑甚爾逢賭必輸。
但現在有人告訴他,他能赢。
他有點想發笑,本想随便打發走她,對方卻說下一場的籌碼她來包,隻需要試驗一次,如果不成功,那就作罷。
明碼标價的交易。
伏黑甚爾可有可無,有人願意免費請他賭馬,他自然不會拒絕。
對方下了組合馬券,又詢問他的意向;他散漫地瞄了眼,随意挑了三匹,少女點點頭,果斷讓他反買最初沒選的那匹5号馬。
伏黑甚爾:“?”
他忍不住瞥她,對方好像完全沒察覺到似的,催促着他下了注,然後淡定擡腳步入賽場。
中場休息結束,選手就位,伏黑甚爾又開了一罐精釀啤酒,翹着長腿坐在看台上,倦怠低眸。
“輸了可别哭鼻子找我要錢。”他說。
“知道啦,不會的。”小家夥擺弄着手機,表情專心緻志。
伏黑甚爾視線掃過少女掌心的手機屏幕,終于得知她控制賽馬的方法。
三個分屏三匹馬,她人卻隻有一個,手忙腳亂地用不同按鍵操控着馬兒,有路障的撞路障,有裂隙的跳裂隙,碰見攔路的就直接跟它們爆了。
一番操作猛如虎,賽場上被她下注的那三匹,要麼原地踏步鬼打牆,要麼左搖右晃搖搖欲墜,要麼交換擡腿跳起了踢踏舞。
其他馬漸現頹勢,5号馬維持着原本的良好勢頭,逐漸沖到了第一梯隊。
伏黑甚爾眸光微頓。
差距縮小。
優勢拉大。
滿天的紙票、歡呼與叫嚷中,5号馬最終以微弱優勢,奪冠沖線。
“……”
伏黑甚爾沉默地看着賽場。
手中喝光的啤酒早在最後沖刺的那一刹那,被他不經意間捏扁。
他長久地注視着賽場,探照燈在他湖綠色的眼底印下一點白晝般的光;
那種倦怠的、懶散的表情從男人臉上褪去,刀削斧鑿般淩厲的輪廓被勾上朦胧的影子。
小家夥捋起綴着雪白山茶花的長袖,得意洋洋地感歎:
“天哪,我簡直是個天才!我們是冠軍!”
伏黑甚爾逢賭必輸。
然而今天,有人說會讓他赢。
破天荒的,他真的赢了那麼一次。
男人低眼看了過來。
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