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不怕死。哈利亦然。
但或許是這樣的危機在他前十幾年的生命中發生過太多次了,哈利對自己身上的壞消息接受得很快,意識到伏地魔的魂片還在自己腦子裡也隻讓他崩潰了很短的時間。
他以為自己早已做好準備。他不可思議地喜歡上了一個最不可能的人,并且度過了一段絕無僅有的時光。位于格雷街86号的白牆綠籬小洋房如同一幅甯靜隽永的畫作般伫立在他記憶的深處,哈利确信無論自己今後去往哪裡,都不會忘記這個地方所代表的溫暖,他的靈魂已在這裡得到了足夠的撫慰。
可在德拉科森然的目光裡,哈利仍舊感覺到了戰栗般的痛苦。
哈利忍不住摸了摸德拉科緊鎖的眉心,他從沒見過德拉科如此不安的模樣。
德拉科抓住了哈利的手,将它貼在自己臉上。哈利的手并不白皙柔軟,經過這幾個月妖精爐火的淬煉還變得粗糙了許多,指腹有不少小毛刺,親熱的時候拂過德拉科的皮膚會有像是小貓舌頭舔舐似的刺痛,聞起來則總有揮之不去的硫磺味道,幾乎像是硝煙。
這個世界的戰争結束在十二年前,眼前這個男孩的身體裡卻有另一場征伐要燃起戰火。
德拉科隻覺鋪天蓋地的無力,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憋悶。
原來他不僅無法扭轉哈利的想法,甚至連留下他的基礎都不曾成立過。
德拉科無法忍受地抱住了哈利,将臉埋在哈利的頸窩處,皮膚相貼帶來如此真實而蓬勃的感覺。他曾撫摸過這具身體的每一寸皮膚,做過許多更加過分的事情,他們共度過許多日夜,他已将他當做自己的家人,想象過擁有他的往後和未來。
可這些都将不複存在了。
*
哈利的心已漸漸平靜下來,對德拉科和盤托出後他倒是舒了口氣,像陰霾了許久的天際終于落下大雪,之後他便可以放心踏上旅程,雪地中的行走縱然艱難,也總會達到終點的。
他珍惜地将手指插入德拉科的發絲間,輕輕梳理這一頭順滑的金發,安慰道:“我不會死的。我會回到過去,幹掉伏地魔,成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德拉科受不了他這樣說,他擡起頭:“然後好讓人每年舉辦無聊的宴會,紀念你的冥誕?”
“喂,”哈利扯了扯他的頭發,“不是說了我不會死嗎。”
德拉科似乎稍微鎮定了一點,他的目光轉回到哈利的臉上:“你下一步準備做什麼?”
“沒什麼下一步了,你知道的,我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哈利音調溫和地說。
“那你搬回來。”德拉科轉念又提出一個新的要求。
然而哈利還是搖頭,“不行。”他今天來到馬爾福莊園就已經是計劃之外的了,哈利不希望再發生任何變故。
德拉科陷入了沉默。哈利分明早就打定了主意,無論他說什麼,哈利都有辦法把他堵回去。
“說真的,你别想那些了,我們這麼久沒見面,”哈利俯低下身體一點,嘴唇幾乎要貼上德拉科的耳朵,“你就隻想說這些嗎?”
年輕人柔韌的腰肢在德拉科的身上挪動了一下:“不管今後怎麼樣,起碼我現在還在這裡。”
哈利的動作生澀,但也已足夠表達他的意思。德拉科沒有動,雙手虛攏在哈利的後腰上。
哈利便又嘗試用大腿内側輕輕地蹭了一下德拉科的腰際,他沒做過這樣的事,不免有些羞恥,但也含着渴望。他喜歡那些他們親密無間的時刻,他想,用這樣的方式結束或許也不錯。
他已沒有更多的時間,不能為德拉科做更多的事,隻希望對方能原諒自己最後一次的自私。
德拉科喉間滾動了一下,沒有人能抗拒與相愛之人肌膚相觸的誘惑,尤其是德拉科已完全領略過哈利在這事上的魅力,他的身體青澀卻有力量,可以做到許多額外的事情,他也從不遮掩自己的真實感受,德拉科帶他探索隐秘的快樂,他沉浸其中時會坦率地地露出驚訝卻愉悅的神情。
他們是那麼合拍的情人……
在哈利第二次蹭過來的時候,德拉科猛地将人拉下來,按着哈利的後腦勺重重地吻住了他。
哈利順從地張開了嘴,他以為這是開始的信号。
但這個吻結束得比他想象中快得多。
哈利還沉浸在彼此的糾纏勾連中,德拉科就已經把他從自己的膝蓋上推了下去。
德拉科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不得體的袍子,胸口劇烈起伏了幾次才壓下心中的複雜情緒道:“抱歉,我現在沒有這個心情。”
他明白哈利的意思,可是他做不到,他這會兒更想一個人待着,也好避免在哈利面前過于失态。
德拉科别開了頭,不去看哈利可能會有的失望眼神:“我會遵守自己的諾言,不再阻攔你。如果你要走就走吧,想多留一會兒也行,反正你知道房間在哪裡。”
扔下這句話後,德拉科便像卷着一陣風似的大步離開了餐廳。
*
德拉科沖上側翼露台,将自己砸進躺椅中。他把臉埋進了掌心,肩膀高高地聳起,再次擡起來時,雙眼紅得可怕。過了片刻,又站起來煩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德拉科撤掉了露台的保溫咒,讓十二月的寒風直接吹拂過面頰,本是想冷卻一下自己的大腦,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可顯然收效甚微,他被攪成一團亂麻的心緒并不是吹吹風就可以理順的。
魂器、伏地魔、時間魔法和回到過去,這些單拎出一個來就足夠讓人頭痛的元素堆積在一起,如将崩的山巒,劈頭而來,壓得人難以喘息。
德拉科捏緊了拳頭,重重砸了一下欄杆,手骨頓時紅了一片。
他滿心都是不知如何宣洩的憤怒。他幾乎開始憎恨哈利,恨他擅自闖入自己的生活,留下痕迹,又決絕地來說告别的話。
可他又無法對哈利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