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高二學期的末尾,将以期末考完結收尾,學期末顧長亭坐鎮在教室看晚修,夏時令的下課鈴剛響。
原本安靜的教室瞬間炸開,三五成群的同學相約好圍在一塊抱着手機、平闆,看新聞聯播,多數同學扯着嗓門要求外放的聲音開大點。
而顧長亭落座在講台提筆書寫教案,盡管周圍嘈雜,她仍然能聽見主持人的聲音:“各位觀衆朋友們,歡迎收看今天的新聞。”
“現在為您帶來一則國際賽訊:第56屆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于2015年7月4日至16日,在泰國清邁盛大開賽……”
“在賽場外,總台記者對中國代表隊領隊、隊員進行現場采訪……”
沈慈興奮地捧着平闆,小跑到講台身後跟着窩蜂圍攏過來的同學,“老師老師,木呆子上電視了。”
顧長亭放下手中的黑筆,饒有興趣地看向立在講桌上的平闆屏幕。
總台記者手持話筒,親切地詢問:“閑渟同學,你好。作為全隊唯一一名為國出賽的女生,此刻即将踏上賽場,你的心情怎麼樣呢?”
林阖盯着林閑渟無處安放的手,眼睛都不敢多眨面對記者,最先笑出聲, “哈哈,信不信她現在心裡想的是,哇,媽媽我上電視了耶。”
話一出口,瞬間逗笑顧長亭周邊的同學,“咯咯咯”的笑聲各有特點。
鏡頭聚焦在林閑渟身上,她身着筆挺的中國代表隊隊服,眼神中帶着一絲青澀,“緊張,能站在這裡,與全世界最優秀的選手同場競技……”
屏幕外,顧長亭坐在椅上溫柔地笑着,望向屏幕内神采奕奕的林閑渟。
窗外皎潔的月光漸沉,下午一時半鐘數競賽鈴響,宣告上場考試結束。
此時,她們聚在一塊看晚間新聞,屏幕裡播放出的畫面,是早上在異國他鄉即将進入賽場的林閑渟。
至于現在的她在做什麼,顧長亭在人群之中也不得而知。隻是暗自默默祈禱,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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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月18号,華清校園正式迎來暑假,熱鬧的學校,一時間空蕩寂靜。
顧長亭有家不能回,全體教職工需要參加今年下學期最後一次大會,得等學生走後,過幾天才能離校。
文科組會議室内,顧組長仔細清點并檢查完最後一批次高一新生錄取函的相關事宜,就準備回家歇下。
兩人并肩走在校園裡鋪滿石子的路面,縷縷清香鑽進顧長亭的鼻腔,經意間,她停留下腳步,隻見池塘裡的蓮花開的粉白。
張藝也跟着駐足,她素來八卦聖體消息靈通,說起:“聽說沒卿卿,新任校長的人選校董會已經敲定,鄭飛這老頭沒少沾林丫頭的光噢!”
前些天IMO競賽成績終于面向社會公布,林閑渟一舉摘下滿分金牌,國内名牌大學随便挑。
學校這邊,校領導給出最高規格的迎接儀式,大會剛結束就匆匆前往去接機,隻是顧組長行政級别不夠。
“這麼說來,今早大會上我也沒少沾。”顧長亭收回望向蓮花的目光。
因為林閑渟榮獲的成就,連帶自己也受到更多關注,本月獎金翻了翻。
她本人獲得學校公費外派去英國學習的機會,這很難得。
張藝皺眉反駁,“哪能一概而論。我看像人武部每年來學校征兵的宣傳标語,一人當兵,全家光榮。”
“但卿卿憑實打實的專業能力領豐厚的獎金,跟林丫頭不沾邊,真不明白那些人表面背地酸什麼!”
“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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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白雲機場内。
絡繹不絕的人潮湧動,電視台、新聞記者團争先采訪,如衆星捧月般圍着這位剛走出機場的數學天才。
在應對完一輪又一輪的采訪後,林閑渟的目光始終在人群中搜尋,始終沒有看到顧長亭的身影。
“難道是電視台宣傳的力度不夠大,不應該呀,起飛前,我還故意跟她說抵達的時間,不可能沒看見。”
林閑渟忍不住小聲詢問身旁的鄭飛, “老師,顧老師沒來嗎?”
鄭飛臉上挂着溫和的笑,點點頭解釋道:“顧老師有事要忙抽不開身。”
林閑渟輕輕地點了點頭,好在林阖陳歆舟知曉她今天回國,心底的失落感很快被即将重逢的期待所取代。
葉泛舟考慮到三個孩子好久沒有見面,想着讓她們代表家裡去接機。
這樣一來,還能在回家的路上好好聚一聚,聊一聊,她自己則與外公外婆在家裡準備豐盛的晚宴。
在機場大廳明亮的燈光下,林閑渟松開拉着行李箱的左手,激動地張開雙臂,抱住林阖跟妹妹。
“親愛的,我想死你們了。”
“閑渟,歡迎回來,姨母在家裡給你準備了接風宴。”陳歆舟面帶微笑送出,今早精心準備的花束。
林阖早就注意到林閑渟接受采訪時亂飛的眼睛,現在又來,一語道破:“快别瞅了,你想見的人,沒來。”
她咬死不承認,摟着兩人胳膊朝着機場出口走,“我哪來想見的人,我想見的人,我不是已經見到了嘛。”
林阖是個不折不扣的刀子嘴,“油膩,肉麻,不害臊。”
走出機場,坐在車上的林閑渟心不在焉地點進朋友圈。
刷到張藝發工作餐抱怨,僅憑一隻不小心入鏡的手,小拇指上有一顆不濃不淡的痣。
查看發布時間——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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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亭轉身離開池塘,垂眸看到手機屏幕上亮起的消息,是葉泛舟發來的晚宴邀請,地點定在葉家。
她心裡默默想着,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誰,“她現在應該到家了。”
顧長亭懷着一絲淡淡的思緒,擡起頭,望向一米開外的前方随意瞥去。
恍惚間,有個個子高高的姑娘,頂着高溫酷暑,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每個瞬間竟與心頭牽挂的她神似。
顧長亭呼吸一窒,微微眯起眼睛看得更清楚些,“沒錯,果真是。”
此刻,棒球帽下林閑渟強裝鎮定,任憑顧長亭掃量。微微顫抖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指甲嵌入掌心。
每分每秒的沉默都煎熬,林閑渟忍不住思念的情緒蔓延,猛地摘下棒球帽,“下午好呀,顧老師。”
沒有動人的開場白,隻有在一次次送别後,再次重逢時,雙眼裡翻不盡的崇山峻嶺,在此刻化為平地。
“回來了。”她的目光還如分别前夕那晚,能将林閑渟緊緊包裹。
張藝忍瞧着這一幕頭回覺得自己多餘,忍不住打趣一嘴:“林丫頭,你呀,眼裡就隻能看見你班主任哈。”
林閑渟這才不舍地收回滾燙的目光,“小藝姐瞧你說的,你今天這身碎花長裙美得像春天,叫人挪不開眼。”
顧長亭也不是小氣的人,可在面對林閑渟的哪些花言巧語輕易地用在張藝身上,她還是會莫名覺得,小丫頭好像對誰都如出一轍。
總之,她心裡别扭很不舒服。
張藝斜着眼睛瞟一瞟閨蜜要吃人的表情,嘴角咧得更開了,“這話我愛聽,要是再說下去卿卿該不樂意了。”
此刻,顧長亭的眼眸仿若南北極的冰川,藏着不為人知的銳利,“你是從正規渠道進來的嗎?”
林閑渟早就不翻牆進校了,“我從飛機上空降下來的。”
她心甘情願,畫地為牢直視美杜莎迷人的眼睛,哪怕瞬間石化。
路上顧長亭都沒怎麼開口說話,不知不覺三人走到地下停車場,張藝自己開車要回父母家過暑假。
等張藝開車駛離後,顧長亭“砰”的一聲關上車門,猛地轉過身來。
她生氣時,語氣很兇,“讓你别跟着我,你沒聽見嗎?”
林閑渟被關門聲吓得一哆嗦,放下捂住雙耳的手,表情傻愣愣的,帶着少年稚氣未脫的可愛。
唉,說了跟沒說一樣。
她見顧長亭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拽了拽衣角,“卿卿姐,你要丢下我一個人,可憐兮兮煎成荷包蛋回家嗎?”
“我憑什麼載你一程?”顧長亭的态度依舊強硬,像一塊硬化的水泥。
林閑渟拿準顧長亭生氣的點,一頓好哄,“憑你心胸寬廣,一顧傾人城,路邊的花見了你,都會遜色的低頭。”
她的性子本就容易心軟,盡管心裡有些松動,但表面仍然強裝風平浪靜,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