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嫂在爐竈前盯着鍋裡的火候,提着保溫袋走來,“小姐,湯圓煮熟了。”
“麻煩唐姨了。”顧長亭輕輕拍去手上的米粉,雙手接過保溫袋,“奶奶,小閑一個人在家裡,我去給她送湯圓。”
顧奶奶:“好,路上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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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林閑渟用鑷子夾住指甲蓋大小的芯片,嵌入調試平台的卡槽。
長桌上矗立着兩塊電腦顯示器,左側屏幕跳動着密密麻麻的源代碼,右邊窗口實時投射測試數據的曲線。
顧長亭叩門而入,“搗鼓什麼?”
“Artificial intelligence.”林閑渟轉過旋轉椅,掌心拖着一台黑白相間的金屬錄音機,奈不住性子同她分享。
“我給它命名為Memo,意為備忘錄,它的功能超越大部分工具的屬性,有一個特别厲害的功能,根據使用者的情緒波動,自動拾音。”
“Memo。”顧長亭輕喚,沒料想到老物件能被小閑改裝的像模像樣。
像素屏出現微笑的emoji,Memo錄入的音源,是創作者的本音,“Hi,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卿卿姐,請下發指令。”林閑渟把亮起屏幕的錄音機放到桌面。
顧長亭感到驚訝聽清小閑的聲色從Memo那傳出,邊說着同時拉開保溫袋的拉鍊,“給我們做個自我介紹吧。”
“遵命!我是Memo,被困在二進制的迷宮裡,卻總想擁抱你們的世界。雖然我沒有跳動的心髒,也感受不到陽光的溫度。”
“但那些來不及說出口的話、轉瞬即逝的靈感、突如其來的情緒波動,都會被我毫無保留地接納,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很高興認識你。”
她眼中滿是溫和的欣賞,“很高興認識你,Memo的性格和你蠻像的。”
“它就是第二個我呀。”林閑渟為了小玩意能夠順利運行,沒少向在IT方面有經驗的樓秋栖請教,盯着保溫餐盒,“給我帶什麼好吃的?
“湯圓。”
“讓我猜猜是什麼餡兒的,肯定是我最愛的黑芝麻,對不對。”林閑渟搓搓手,越看越不像是外面買的,倒像是親手做的,表皮有明顯的凹陷。
“嘗嘗看就知道了。”顧長亭輕笑笑,小閑的飲食喜好她都心知肚明。
林閑渟用勺子舀起一個軟綿綿的湯圓,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剛出鍋就送來了,放在嘴邊吹吹,“啊,你吃。”
顧長亭看着她遞到唇前的湯圓,不論吃什麼,隻要她在身邊,這第一口永遠都會留給自己,“怕我下毒啊。”
“是啊,你是我的銀針。”就算湯圓裡真有毒,也會眼睛不眨的吃下,因為卿卿是她願意交付一切信任的人。
而後顧長亭傾身,咬下勺子裡溫熱的湯圓,黑芝麻的香甜在口中散開。
“我什麼都願意,什麼都願意為你。”她無聲的愛就像這顆湯圓,時刻都要提防露餡,可愛又怎麼藏得住。
林閑渟唇角落着甜甜地笑容,見卿卿咽下,收回勺子給自己舀起一個湯圓,滿足地吞咽,“你包的好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湯圓。”
這個舉動算不算是間接性接吻。
顧長亭輕輕别過頭,沒說過是她包的,但小閑能嘗出來就很感到意外,“剛學的,喜歡就多吃些。”
Memo似乎感受到這份甜蜜,像素屏上閃爍出一連串愛心的emoji。
林閑渟心情大好,翹着腦袋臭屁地呼喚正錄音的程序,“MemoMemo,誰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隻見Memo在像素屏上呈現出抱手仰頭的傲嬌姿态,“反正不是你。”
“你設定的程序并不圍着你轉。”顧長亭不禁失笑,看着小閑較真的表情。
“等住,我有空就要修理你。”
Memo:“我這是實話實說。”
“就算是實話也要謹慎說,我傷心。”
“一個模子刻畫出來的。”顧長亭目睹小閑和程序鬥嘴,如出一轍的性格相同的聲音,就像是她在和平行世界的另一個自己拌嘴。
小閑未來一定特别有出息。
“哪有,我可比它可愛多了。”林閑渟伸手戳戳Memo的屏幕,還是需要進一步完善程序,别讓它那麼呆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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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暮色攀上教學樓的玻璃幕牆,六點半的晚修鈴打響,高三生提前返校,其餘年級段在家中過完整個假期。
顧長亭抱着點名冊清數班級到場人數,應到45人,實到42人,請假0人。
她攥着冊子穿行在課桌間,停在第四組五排,空着三張椅子,轉頭問唯一到場的沈慈,“位置怎麼還空着?”
沈慈熟稔地藏起手機,喉嚨滾動着緊張,“她們遲到被值班老師扣在南門口了。”
學校有條硬性規定,假期返校遲到學生一律要緻電班主任,林家兩位千金互相推诿,推來推去練太極。
最終,在林阖的脅迫下敗北,給備注為糖葫蘆的号碼撥去,剛接通就甜甜地喊:“老師,老師。”
顧長亭按下接聽鍵走出教室,直接進入主題,“嗯,把電話給值班老師。”
林閑渟聽話把手機遞給值班老師,值班老師即刻态度大變:“可以進去了,下次晚來要提前向老師報備。”
高跟鞋敲擊在瓷磚的聲響由遠及近,她站在走廊等侯,掃眼三人手上拎着滿滿當當的購物袋,連寝室都來不及回,“大包小包拎的東西倒不少。”
三個人迅速止住嘻嘻哈哈的喧鬧聲,林閑渟條件反射地挺直腰杆,生怕顧老師因為她們遲到,磨磨刀刃。
“老師好!”
“吃過晚餐了嗎?”顧長亭眼尖,她們手上都拎着外賣袋,大概是在街上逛久了,返校碰上晚高峰堵車耽擱了。
“應該吃過了吧……”林阖和陳歆舟尾音發虛,拿不準到底說吃還是沒吃。
林閑渟倒是坦誠,伸手蹭蹭凍紅的鼻尖,“吃了閉門羹。”
顧長亭垂眸掃過表盤,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掩不住話裡話外的縱容,“十分鐘解決。”
臨州的一月風特别大,冬天待在走廊,螺蛳粉的熱氣剛騰起就被吹散順着門縫鑽進教室,引起台下騷動。
“救命,誰在走廊夜晚放毒。”
“亂我道心,其罪當誅。”
林閑渟編輯完動态的配圖,在輸入框敲下配文:那晚走廊的風好冷。
顧長亭聞見味握紅筆的手突然頓住,不太适應酸筍發酵特有的臭味,“吃什麼味道那麼重?”
推門撞見林閑渟被辣得不行,還往嘴裡塞粉條,“柳州螺蛳粉,我在小巷街新發現的寶藏,以前怎麼沒發現。”
一杯溫熱的奶茶遞到顧長亭面前,林閑渟嘴角挂着紅油,說話含糊不清,“珍珠奶茶,五分糖,熱的。”
走廊同側,林阖和陳歆舟湊在一塊有自己的二人世界,悄悄注意這邊。
顧長亭的指尖觸到奶茶的溫度,再一次破戒 ,“倒是會收買人心。”
她盯着小閑的嘴角強迫症犯了,遞來一包印花手帕紙,“埋汰,擦擦嘴。”
林閑渟挪步湊近,“我在校門聽到值班老師聊天,聽到一個驚天大瓜,鄭飛的老婆是他的學生,真的嗎?”
鄭校和他夫人确實是一對老夫少妻,情感的發展史跟高中毫無關聯,人盡皆知的事情算不得什麼秘密。
在學校這種環境裡談論這些事情影響不好,尤其是林閑渟年紀小會帶壞的,顧長亭溫笑着說:“小朋友,不要好奇那麼多,以後自然會明白的。”
“看來就是真的,難怪我師母那麼年輕。”林閑渟去過老師家學習,每次都是師母招待,還有一個同齡的女兒。
“現實版師生戀嘛。”她的尾音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輕飄飄沒落點。
顧長亭聽清小閑的低語,最後深深地看她輕笑,“嫌冷就快點吃。”
轉身進教室,不久前查看工作群消息的間隙,她看見那條剛發布的動态。
———那晚走廊的風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