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舊相識,那自然是要說些從前兩人一起發生過的事情,勾起回憶,如此才能慢慢熟稔起來。
想到這裡,蘇甄兒便伸出纖纖玉手指向身側假山。
“大表哥還記得嗎?小時候你帶我爬假山,我膽子小,不敢爬上去,大表哥便朝我伸出手,說,‘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妹妹摔倒的。’”
蘇甄兒自小聰慧,琴棋書畫,母親一教就會了,對于小時候的記憶也是極清晰的。
少女嗓音柔軟,帶着江南口音,酥酥的,像江南的朦胧煙雨輕落綠水,漾起一波又一波漣漪。
她期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如此仔細的描述,應該想起來了吧。
男人眼神輕動,輕啟薄唇,聲音冷硬,“不記得。”
蘇甄兒:……
傳聞這位大表哥性格溫柔,頗有君子風範,怎麼如今看來與傳聞一點都不相符?
傳言果然都是騙人的。
不,也不全是,像她姑蘇第一美人的美貌是貨真價實的。
突然,男人朝她的方向走了兩步。
蘇甄兒下意識站直了身體,想用扇子隔擋,舉起自己空落落的手後才想起來,自己的扇子已經壞了。
男人走上兩步,高大的陰影落下來。
蘇甄兒矜持後退。
下一刻,男人彎腰。
檀香小扇被劈成兩半,玉兔墜兒少了一隻耳朵。男人将其撿起,握在掌心。
原來是要撿扇子和玉墜。
蘇甄兒莫名松了一口氣。
她總覺得自家這位大表哥身上的氣場不似一位讀書人,反而像是一個浴血沙場的将領。
可看臉的話,又不像。
“多少銀子?”男人捏着手中檀扇。
這扇子在她手中正好,落在男人掌心裡卻硬生生小了兩個号。
蘇甄兒原本想說,都是她在上金陵途中買的小玩意,不值錢。
可在對上男人那雙漆黑眼眸之時,眼睫輕動,臉上露出一抹哀傷,“雖不值錢,但卻是家母在世時最喜歡的東西。金錢有價,情義無價。”
少女顫着眼睫,露出嬌美側顔。
她左臉這個角度最好看。
男人握着東西的手一頓,神情也跟着嚴肅起來,“我去修。”
蘇甄兒立刻抓住他的話頭,“好啊,那就勞煩大表哥了,明日我們還在這處見。”
-
周玄祈盯着那被置在他禦案上的女士檀香折扇和白玉扇墜子,看向陸麟城的目光帶上了幾分揶揄和調侃。
“女人的東西?”
陸麟城站在周玄祈的書案前皺眉,“能修嗎?”
周玄祈擡手,讓貼身大太監孫乾銘去将司珍房的管事喚來。
司珍來的很快,小心翼翼從孫乾銘手中取過這兩樣東西,仔細端詳後道:“是宮外吉祥閣去年的一套扇面和墜子,仿的正巧還是咱們司珍房的款式。”
宮裡流出去的款式,大多能引領潮流風向标。
“去年的?”陸麟城挑眉。
“是。”
陸麟城垂眸看一眼那兩樣東西,臉上表情不顯,眼底卻閃過一陣自嘲。
周玄祈不能從陸麟城臉上看出什麼,可他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起身溜達到陸麟城身邊,圍着他轉,“這到底是誰的東西?讓你這樣大費周章的進宮來找我修?”
陸麟城沒搭理他,“我找的司珍房。”
周玄祈:……
“勞煩。”陸麟城朝那司珍道:“越快越好。”
司珍朝周玄祈看一眼,周玄祈擺擺手,“去吧。”
司珍躬身,捧着東西去了。
周玄祈看一眼陸麟城,“聞嚴呐,還是要走啊?”
“嗯。”陸麟城神色冷然。
周玄祈突然擡手抹了抹眼眶,袖擺落下之時,眼眶通紅,“聞嚴,這金陵城它吃人呐,我一個人害怕。”
說完,周玄祈一變臉,從禦案上掏出一本賬目遞給他,“戶部報上來一千二百多萬兩白銀,我派人去實地暗查了一下,實際庫存卻連三百萬都不足,整整虧空了九百多萬。”
陸麟城沒接,“這事不是已經交給謝楚安了嗎?”
周玄祈:……
賣慘無用,周玄祈徹底放棄。
那邊孫乾銘進來禀告,“陛下,錦衣衛指揮使謝楚安求見。”
說曹操,曹操到。
“讓他進來。”
謝楚安穿着一身飛魚服,腰佩繡春刀,少年之氣被收斂,身上還多了幾分血腥氣,大抵是剛從昭獄回來,手上還沾着沒擦幹淨的血。
他大踏步走進禦書房,一眼看到站在裡面的陸麟城,“今兒這風怎麼把你也給吹來了?”
陸麟城淡淡瞥他一眼,随意往羅漢榻上坐了。
“悶葫蘆。”謝楚安覺得無趣,走到周玄祈面前說起正事,“陛下,這是今日戶部那些人的行蹤。”
“有什麼線索嗎?”周玄祈接過,随意翻看起來。
“倒是沒什麼特别的,就是那戶部尚書孫磊跟那個什麼探花郎偷偷摸摸見了好幾次,好像是要把女兒嫁給他。”謝楚安一邊說話,一邊往嘴裡塞糕點,低頭的時候看到手背上沾的血,便随意往身上擦了擦,也不在乎這是昂貴的飛魚服。
坐在羅漢榻上的陸麟城突然坐直了身體。
“梁玉他不是定親了嗎?”周玄祈好奇。
“定了親也能退嘛,這成親了還能和離呢。”謝楚安随意道。
“我去查。”
謝楚安話剛說完,身側突然多了一個人。
“戶部的事,我來查。”陸麟城直接抽出周玄祈手裡的資料翻看起來,看着看着,突然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你不回京口了?”周玄祈驚愕。
陸麟城道:“京口有什麼好回的。”
周玄祈:……
“對了,我的面具,一起修了。”
陸麟城把那堆破爛面具拿出來。
周玄祈:……
“給他照着樣子重新做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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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扇面和墜子就修好了,陸麟城的面具也重新做好了。
“王爺,您看看。”
男人随意收起面具,仔細端詳另外兩樣東西。
檀香扇子是将被砍壞的地方重新拆開上線縫合,手藝奇巧,根本看不出壞的地方在哪裡。
玉兔墜兒用真金将斷裂的兔子耳朵鑲嵌了上去,司珍房還細心的将真金雕刻成了桂花形狀。
陸麟城小心翼翼的将這兩樣東西收起來,然後在周玄祈好奇又八卦的目光中轉身出了禦書房的門。
陸麟城看起來心情極好。
周玄祈單手托着下颚,“不對勁。”他正想跟謝楚安商讨商讨的時候,那邊已經吃了三盤糕點,好不容易将戶部的鍋甩出去可以休假一段時間歇歇的謝楚安癱在羅漢榻上,“陛下,什麼時候吃晚飯啊?”
周玄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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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蘇甄兒就起床開始拾掇起來了。
美人之所以美,除了先天條件,還有後天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