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青枝反對,博士立刻把她拉起來自己坐下翻起了她的桌膛——“物理,化學,生物,五三,五三,高考題庫,天利38套——我的天啊,你們的高中課業快趕上時間領主的曆史課了。相信我,那可真的是非常久的曆史。”博士念一本扔一本,很快掏空了她的書桌,“奇怪,真奇怪,這一定和你有關啊!小綠,你還有其他放書本類東西的地方嗎?”
“教室後面的儲物櫃……”青枝愣愣地一指,隐約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個格外離奇的夢,“但,這到底是在幹什麼?我是在做夢嗎?”
“哪個櫃子是你的?”博士邁着大長腿三步跨到了教室後排。“如果你是在做夢,那你就夢見了你覺得自己在做夢,并且問了自己夢裡的人物自己是不是做夢。如果夢裡的我說你是不在做夢,你就真的不在做夢嗎?小綠,放下你的存在主義迷思吧,把你所有的書或者本都給我指出來。”
“額……這四個櫃子都是。”青枝被繞得糊裡糊塗,順從地蹲下來拉開相鄰的四個儲物櫃。
“我們的櫃子比實際人數多,下排的櫃子沒人要我就都用上了。這個櫃子是全部的課本、做完的練習冊和卷紙,這個櫃子是輔導書和還沒有時間做的習題,這個櫃子是課外書和雜志,這個櫃子裡是我的錯題本、筆記和……日記。”
“哦!日記!我喜歡日記!我或許可以讀一下嗎?”博士未待她語畢就轉身坐在下層櫃子上,掏出了一摞本子飛快翻看了起來。
青枝一驚,立刻伸手按住了封皮:“不可以!我說不可以!這位先生,不管你是醫生博士老師還是……鬼知道什麼人!任何身份都沒有翻窗進到高三學生的教室閱讀别人隐私的資格!我根本就不應該讓你進來!”
“哦,小綠,不過是一些青少年煩惱而已,心情壓抑,學習壓力,叛逆期。我見過太多了,巴拉巴拉布噜布噜~”博士抽出下一本日記,滿不在乎地繼續翻找,“現在我真的在做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别拿你的自尊心打擾我可以嗎?”
青枝感覺一陣熱血往頭上湧,無處發洩的憤怒與不被重視感是她整個青春期最深切的困擾,而這所有敏感,妒忌,矯揉造作的煩惱都攤在她五分鐘前才見到的男人膝上,被他輕飄飄下了定論——并不特别。
盡管她知道現狀非常奇怪,沖動之下還是一腳狠狠踢在鐵制櫃門上,大吼道:“還給我!立刻!”
櫃子的巨響和耳邊隆隆的心跳分不清哪個更為強烈,青枝覺得太陽穴突突作響。博士擡頭直視她的雙眼,未發一言,仿佛是在看亂發脾氣的小孩子。那雙深棕色的平靜雙眸既令她目眩神迷,又令她更為怒氣沖沖。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覺得血都冷了下來,她意識到了一個事實——安靜,沉悶的,令人窒息的安靜。
如此巨大的噪音,滿教室的學生依然埋首在桌面上沉沉睡覺。
走廊裡沒有任何教師走動的聲音。窗外沒有車聲,沒有風聲,沒有樹葉的嘩嘩聲,什麼都沒有。
空氣像一塊粘稠的、被凝固的過期果凍。
博士看着眼前的少女臉色由通紅轉為煞白,眼神中爍爍跳躍的憤怒火焰被惶惑代替,才姗姗來遲地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得有些過分。剛打算說些什麼安撫一下,青枝卻極突然地轉身摸了摸身後同學的脈搏,旋即直接拽着辮子拉起了那個人的頭——沒有正面。
被拉起的女生原本應該是臉的部位,被一模一樣的後腦勺所代替,甚至用一樣的頭花紮着一樣的馬尾。因為對稱的緣故,整個頭顱畸形般雙面鼓出,既詭異又可怖。
博士暗叫糟糕,整個事件在向失控的方向滑落。他按照第一面的感覺,認為小綠是一個文靜内向、易于引導和控制的小姑娘。介于事态的複雜性,他希望能通過命令式的誘導性語言,引領她帶他平靜地接近問題核心。然而她并不是,并不隻是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
青枝面無表情地解開女生的兩個馬尾辮,随手把頭繩套在手腕,伸手在她發間摸索。随後她放下那個腦袋,沿着過道快步行走,挨個拉起同學的腦袋——沒有,沒有,沒有。
所有人都沒有面孔,長着雙面的後腦勺,既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
探頭向窗外望去,樹葉與雲紋絲不動,舉目所及空無一人,唯獨不遠處多了一個從未見過的藍色電話亭。
青枝最終走到博士面前,伸手捧着他的頭來回轉了轉,又把手伸進夾克裡摸了摸他胸前的心跳——入手微軟的胸大肌實在有些幹擾她的思路,讓她幾乎以為自己感覺到了兩種強弱不同的震動感。
“嘿!”博士抗議道。青枝強做鎮定,掏出來所有筆記本塞進博士懷裡:“如果有幫助的話,看吧。當然如果你告訴我你要找什麼,我們可能更容易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