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望着眼前的女孩，她低着頭，綢緞一樣的黑發松松挽起，語氣又慢又認真。他曾見過她内裡如何燃起狂怒與烈焰，在危機時刻又是怎樣偏執而瘋狂的賭徒。但在幾乎所有日常相處的時刻裡，她都把内心的火焰妥帖收藏，隻外露溫柔的光熱與暖意。

怕令人為難，于是話隻說到三分。

“我不會的。”博士喉頭起伏幾次，似乎想說什麼而未說，最終隻是啞聲回答道，“我以博士之名擔保，我不會再忘記你。”

“小綠，我聰明的、勇敢的，有如陽光與烈焰般的女孩，我會記得你，永遠。”

“那就很好了。”青枝回避目光的對視，點點頭答道。她起身想收拾碗筷，被博士攔住：“就放在那裡吧，我會收拾的。你帶了筆記和紅星徽章嗎？”

“當然。我怎麼能不讓這一切如期發生呢？”青枝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口袋，對他擠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臉。

博士點點頭，一時間竟不知該幹什麼，手足無措了片刻，才走到門口幫她推開了餐廳的門：“來吧。我把時間點放到你們醫院出事的第七天？你做菜的時候我去問了一句，你們學校放了一個禮拜實習假期呢。”

“挺好的，正好我不想應付沒完沒了的采訪和調查。”青枝聳聳肩膀走出餐廳，“互聯網時代，風波來得快去得快，七天之後應該沒什麼事情了？畢竟我帶着防毒面具呢！嘶，希望徐圓他們不要供出我來。”

“哦，不用擔心，你們有專門處理這類事物的部門，記得我僞造的證件嗎？應急事故處理中心，你們真的有這個部門。”博士和青枝并肩走過長廊，他三步并一步跳下樓梯，在控制台上邊調節按鈕，邊側頭對她道，“說起來，中國好像還有一個火炬木小組分部——那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

“總之，不用擔心。你的生活會平靜地進行下去的！”博士用刻意輕快的語氣總結道。他拉下時空穩定器，塔迪斯一陣晃動，最終伴着呼咻呼咻的響聲平穩下來。

博士張口想說些什麼，青枝卻回避般擡手放下頭發，一言不發地走到門口。當青枝準備拉門時，博士終于叫住了她：“小綠，謝謝你。還有，再見。”

青枝回頭望了博士一眼，隻倉促潦草地對他點了點頭。她拉開塔迪斯的大門，走向她庸常而平凡的普通一天。陽光、空氣、人群，一切都是如此平常而熟悉。仿佛從來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過。

“好吧。既然她不想和我說話。”博士看着再一次空空蕩蕩的塔迪斯，自言自語道，“現在，又像無數的舊時光一樣，隻有你和我了。”

餐廳要收拾一下，廚房要把現在這個存起來，再換一個新的，博士盤算着，他低頭看着控制台，忽然發現那下面還種着青枝放過來讓塔迪斯加速生長的兩棵番茄。

她不在這裡，處處又都是她的痕迹。如同他告别Rose，告别Martha，告别Donna時幾乎無二。他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人，不要再讓别人有從他身邊走開的機會，卻發現這種痛意其實并無高低。

博士甩開那些讓他煩心的想法，繞着控制台跨步，觀察着那些屏幕大聲自言自語道：“現在，我們去哪裡呢！讓我看看，半人馬星系有一個求助信号，棒極了——呃，隻是迷路，并且已經有救援船出發了……好吧！卡塔弗洛可星球的鑽石珊瑚礁正值采收季節，也不錯？賽維迪卡斯族裔的豐收節，哦！這個最棒了！”

正當他開始校準定位系統時，塔迪斯的大門被猛地推開——博士反應不及之際，已經被沖過來的女孩抱了個滿懷。他下意識地攬住她的腰肢，安撫地拍着她的後背，懷裡的女孩大聲抽噎着質問道：“我真的不可以嗎？我比任何人差嗎？為什麼，為什麼不能讓我留下來呢？我還有很多東西想去看，很多時光想和你一起度過，我……”

青枝哽咽着咽回近乎脫口而出的告白，埋首在博士懷裡，近乎懇求地說道：“讓我留下來吧。你需要我的，你總是需要我的。”

博士抱着在他懷裡哭泣的女孩，忽然意識到，在她推門而來的那一刻，自己心中湧現的情緒混雜着驚愕與不解，更多的卻是喜悅。

他幾乎要答應她了——

然而在那一刻裡，某種心靈感應的波長跨越無數時空遙遠而飄渺地傳來，在他心緒湧動之際，仿佛兜頭一盆涼水潑下。他耳畔傳來ood悲傷的歌聲——那是召喚，那是送别的哀曲。

“對不起，小綠，真的對不起。”

博士聽見自己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