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無力支撐起眼皮,與之相反的,她的思維卻異常活躍。她感覺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分解燃燒,基因鍊的崩塌來勢洶洶又難以逆轉。在劇痛中,她開始思考自己是否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她是否太過自信而狂悖,以為單憑自己就可以解決一切。
在所有結局中,她最為恐懼的就是這一種。她不想死在他眼前。
并不是因為她深知這種無力和痛苦會怎麼樣摧毀他,更因為……他見過太多死亡了,死人什麼也不是。隻是一些名字,一些記憶,一些劇烈灼燒或長久隐痛的疤痕。
想要博士永遠記住你,你不能為他而死,你要為他而活。她意識朦胧地想道,你要遵循他的原則,捍衛他的榮耀,藐視所有危險回到他身邊,挑戰所有不可能而幸存。你要讓他在幾千年的生命裡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你要成為他的奇迹、他的夢魇,他的罪孽、他的救贖,他的歸途、他的宿命。
青枝竭力與那種基因上的破碎相抗,直到她意識昏沉,再難提起任何反抗或思索的力氣。她覺得這一切好像過了很久,但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聽見了塔迪斯的呼咻聲,聽見某個沉穩的女聲吩咐道——“天呐,Strax,快把她帶上來。”
青枝睜開眼時,面前是一個……會動的土豆?
她似乎躺在一張床上,轉動頭部有一些吃力,眼前的景象一直忽明忽暗,棚頂似乎是奢華而寂靜的巴洛克風格,精美的壁畫上有小天使飛來飛去。青枝恍惚半晌才意識到,忽明忽暗隻是因為她不太有力氣維持睜眼,而圖案的移動完全是頭暈眼花引起的錯覺。
正當她試圖發出聲音時,一個巨大的、有五官的土豆漂浮到了她眼前:“男孩俘虜,放棄反抗的意圖并且立刻向神聖的桑塔帝國獻上忠誠!否則我将用烈焰與硫酸令你在痛苦中尖叫着去往另一個世界!”
青枝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她眼前是一個人形的生物,隻不過他的頭非常圓且巨大,沒有脖子,大概是和身體上的藍色盔甲連在一起的半個橢圓。他的皮膚是一種皺皺巴巴的青棕色,說到死亡時,他的小眼睛閃爍着歡快的光芒,伸出了他粗大的手指無意識地握拳,仿佛極為期待一般。
“你說什麼?博士在哪裡?”青枝費力地說道,“另外,是什麼讓你覺得我像男孩了?”
“噢!不好意思,女士,我的意思是你感覺好一點了嗎?夾着這個。”土豆人仿佛突然回過神一般,用他粗大的手指捏起一個體溫計,用奇異的輕柔動作塞到了她腋下,轉頭大喊道,“博士——博士——她醒了!”
“小點聲!”一個輕柔的女聲匆匆趕來,訓斥道,“Vastra夫人正在午睡,博士去調查那些玫瑰花了,你在這裡喊他可聽不到——去給塔迪斯打個電話,如果他能接到的話。”
青枝面前出現了另一張臉,這張臉有一種古典、溫柔而娴靜的美貌,那是一種并不具備攻擊性,又令人覺得滿室生輝的柔和之美。女子穿着歐洲中世紀的女仆衣裙,對她露出了一個親切的笑容,用歌唱般的輕柔語調說道:“你好,我是Jenny。别擔心,Strax隻是難以改變自己種族的說話習慣,他是一個很好的護士。我們是博士的朋友,受他委托看顧你。”
“我看出來了。”青枝試着坐起身來,但還是頗為吃力,“你好,我是青枝,博士的旅伴。”
“當然。”女仆非常熟練地在她身後墊了一個軟墊,扶着她半坐起來,又往她的手裡塞了一杯熱茶,“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修複,我們的設備可以暫時挽回任何人的生命,将他的細胞狀态強行維持在一個最佳狀态裡。它本來不夠治愈你,但博士說你體内有一種非常強大的能量,把瀕臨破碎的基因鍊強勢地縫合在了一體。你隻是需要時間來适應。”
青枝終于看到了房間的全貌,她躺在一間陽光明媚的古典風格卧室裡,室内的裝潢用了非常高飽和度的橙色與紅棕色,牆上則挂着天鵝絨的挂毯與用色大膽的鮮豔油畫。而此刻,窗外明媚的陽光照在她的床前,青枝陽光朝順着窗外看去,嘴巴慢慢張成了O型——
窗外高大的樹木異常蒼翠,巴洛克風格的古典建築與塔樓在遠方鱗次栉比鋪陳開來,間歇穿插着冒出滾滾濃煙的巨大煙囪。青枝的卧室似乎是在一所建築的二樓。樓下間歇能聽到車夫趕着着馬車的辘辘車聲,穿着麻布衣裳的流浪兒在街道間嬉笑奔跑,又圍着路過的紳士讨要些跑腿的活計。
“Jenny,我現在是在哪裡?”
“1867年,英國倫敦,一年裡最為美好燦爛的盛夏。美麗的東方女士,歡迎來到維多利亞時代。”Jenny在她驚歎的目光中,提起裙子行了一個優雅的屈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