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牙的、如同耗子一般灰撲撲的瘦小老頭坐在進門的椅子上——事實上,在他開口之前青枝都沒注意到那裡有人——頭也不擡哆哆嗦嗦地說道:“兩便士,入門費。”
博士沒有說話,那老人擡起頭來,看見他們的衣着打扮立刻改口道:“一個先令,我們這可都是最好的姑娘。”
“能引起您這樣一位紳士的注意,是頂樓那位露台夫人?她以前可是伯爵的情婦。”說到最後,老人含混地壓低了聲音,隐約暗示道,“不過你想換換口味的話,她家那個小野種,也肯接些散活。”
“隻要你們有錢。”老人猥瑣地對他們擠擠眼睛,目光上下打量着青枝,在她的胸臀處久久停留,嘿嘿笑了兩聲道:“那孩子想給母親治病。她那個病怏怏的樣子,沒幾年活頭了。”
他的目光如同粘膩的蛇一般令人作嘔。青枝忍住那種惡心感,踮起腳尖對博士耳語道:“他不知道謀殺案嗎?”
博士陰沉着臉,掏出一枚兩先令的弗洛林币淩空抛接,開口道:“今天是幾月幾号,先生?回答我,這枚銀币就是你的了。”
“6月23日,先生——”老人的目光随着那枚銀币上上下下,兩隻小眼睛閃爍着貪婪的精光。
博士随手擲出那枚銀币,正中老人的額心,那人砰地一聲向後倒去,躺在了臭烘烘的垃圾堆上,似乎昏了過去,那枚銀币還牢牢地嵌在他的額頭上。
“我們來早了一周。”博士擰着眉毛,冷靜地說道,“回去塔迪斯。”
“什麼?”青枝難以置信地問道,“沒錯,我們來早了。但,這意味着我們可以阻止這起謀殺,至少我們可以排查真兇,又或者,我們可以拯救這棟樓裡的女人們。難道我們就什麼都不做,眼看着這一切發生?”
“噢,你以為你是誰?你要在這裡搞婦女解放運動?”博士怒道,“看看你周圍,看看這個時代,你能做什麼?這裡是污泥下的污泥,死水中的死水,是你以一己之力無法對抗的時代巨浪。”
“我可以拯救很多生命,但不是用這種方式。這些人的悲劇是注定的,就如同那個女人的死一樣不可更改,你如果想在自己的時間線裡做手腳,最終的結果會非常糟糕。”博士鉗住青枝的手腕把她往外拉,怒氣沖沖地說道,“相信我,我試過。”
“你沒聽到那個老頭的話嗎?那個孩子,至少救救那個孩子。”青枝擰着手腕和博士較勁,“博士,我知道你,你不能視而不見,你從來不視而不見。”
“哦,真的嗎?你以為你有多麼了解我嗎?”博士發怒般大聲道,“我帶你去過軍閥把控的上海灘,帶你去過巅峰時期的盛唐,你以為那些時代,你沒看到的角落裡,深陷苦難的人比這裡少嗎?戰争餓殍遍地,水災屍橫千裡,那時候你怎麼不想做些什麼?”
“青枝,你想要改變這個時代,到底是出于同情,還是出于傲慢?”博士眸光冷冽,面無表情地問道。
青枝一時張口結舌,她想說不是,想說這之間完全不能類比,卻不得不在腦海裡反複自我拷問——是我傲慢嗎?是我見不得發生在眼前的苦難,還是我自認出于更高級的社會形态,才對另一種文明的必經之程橫加幹涉?
“因為我沒看見,我看見了,就不能走開了。”青枝沉默良久,最終極盡克制地慢慢說道。
她頑固地盯着博士的眼睛。博士擡着下巴,固執的冷漠面孔沒有一絲裂痕。但青枝知道他不是,他太冷靜了。對于旁人來講,冷靜意味着漠然與無視,但對博士來講,這種冷靜意味着憤怒。
對人性糟糕之處的憤怒,對于無法幹涉的命運的憤怒。
“先生,以及他美麗的女伴,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們是要找我嗎?”如同歌唱般的古典英音柔和地響起,打斷了他們的對峙。撕扯着的兩人驚異地對視一眼,呆呆地擡起頭來。
破舊建築的頂樓,一位身着白色蕾絲長裙的女人從露台上探出了半個身子,饒有興緻地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