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瑛覺得,自打下山後,他的生活似乎一直就是處在路途中。
他們并不清楚文淵樓的具體位置,不過按照信鶴的回信指使,他們隻需前往臨安城,自有人來接應。
距離他們從金陵出發已然接近一周多了,他們才堪堪抵達。
相較于金陵的抒情奢華,臨安的氛圍整體更顯工整秩序。穆瑛就像在看兩類風格迥異的詩篇般,欣賞着兩座截然不同的城市。
彼時黃昏落幕,明月降臨,街口的鋪子逐漸收攤,酒樓的夥計不再站在門口攬客,而是支援繁忙的晚市大堂。沿着江邊的酒家一盞盞油燈亮起,彙聚成一條金黃的江流蜿蜒奔騰向遠。即使不在過年過節,也有零星幾盞祈年燈靜靜地飄着。
穆瑛站在岸邊,把浮躁世界留在他心頭上的那些喧鬧焦慮的情緒洗掉,在豐滿的晚風中,他突然又清晰地意識到暴露于空氣中的肌膚與晚風相接的觸感,他從未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如此契合過,體内因為沒有靈力流轉而顯得有些空空蕩蕩的經脈此刻又微微發癢起來。在這個溢滿繁星與煙火氣息的夜裡,他不言不語,隻是默默地感受着所有的呼吸。
“你在出發前,和宛桑榆說了什麼?”燕白擾動了進入心流狀态的穆瑛。
“嗯?”穆瑛愣了一下,既是意外燕白能忍這麼久才發問,又是意外燕白會在意這種小事。他思索片刻,還是不好意思直說,隻道:“沒什麼,一點小想法。如果成功了,你自然會知道。”
“既是造福百姓,又是增加收入的一個想法,若是沒成功便不值一提,無需挂心。”穆瑛最後解釋了一句。
“好。”燕白道,“一定會成功的。”
穆瑛聽到燕白如此堅定的回答,幾乎折服于他的探求欲。
“走,準備歇息了。”穆瑛帶頭往落腳的客棧走,這次他們選擇了臨安城裡最好的客棧,他甚至特意吩咐店家給他的床多鋪幾層軟墊,他的腰是再也睡不了硬木闆。
因為并未與文淵樓約定時間,文淵樓也隻是說待他們到達臨安城後,自會有人前來接應,所以穆瑛也就放寬心,準備好好休息。至于文淵樓如何找到他們?
修仙者做事,總會有些無法預料的方法,無需穆瑛操心。
他看向一旁的燕白,從他的臉上瞧不出一絲一毫的期待或者焦急,他就像是......來旅遊度假的,心裡沒有半點煩心事。
“真羨慕你的心态,如果換做是我,恨不得現在就到文淵樓了。”穆瑛發自内心道。
他确實很沉不住氣。而做大事的人一般又都很沉得住氣。
燕白一襲白衣,金線繡出的底紋在燈火的映照下低調閃爍,簡單卻不樸素。他始終保持着與穆瑛落後一個步伐的身距,走在穆瑛身旁,說道:“享受當下才是最重要的。相較而言,我并不特别在意被我遺忘的過去。”
原來是個大哲學家......大師,我悟了。
他們避開客滿的正門,選擇從偏門走樓梯前往房間。馬廄裡新補滿了糧草,有小厮在燒水,水汽咕咕。
燕白與穆瑛終于分開睡了兩間房。穆瑛在走廊裡朝燕白揮揮手,道了個晚安,正擡手準備推門而入,卻被燕白一把攔在身後。
看着他一臉嚴肅的神情,穆瑛心裡也忍不住打起鼓,納悶怎麼一個兩個都和他的卧室過不去。
“有人在裡面?”穆瑛做着口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燕白點點頭,随手摸出一個半臉面具遮上穆瑛的臉。那面具很是神奇,接觸到穆瑛肌膚的瞬間就咕噜咕噜地調整形狀,自動貼合穆瑛的臉骨。
哆啦A白。穆瑛忍不住小聲笑了。
文淵樓。燕白嘴唇微動,溢出隻言片語,穆瑛了然。
随後,燕白率先一步推門。果不其然,屋内就坐着一人。來人束發古衣,長須冉冉,手捧一卷書,借着月光在專心緻志地閱書。
因着視線被遮擋的緣故,穆瑛并未在第一時間瞧見這位不速之客的相貌。直至他跟随燕白的步伐踏入屋後,才真正看見來人的臉。
就像在遊戲中進入新場景時,會被強制載入過場動畫無法跳過。穆瑛的大腦也被強制喚醒了部分曾經的回憶。
是師叔。
在他剛到這個世界,還在學着僞裝穆英英的時候,唯一一個差點識破他的真身的師叔——善玄真人。
他的大腦不由得空白一瞬,宕機了。
師叔怎麼會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