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晃神,我發現坐在一間寬敞明亮的講堂裡。
我飛快地打量着四周,看見自己手邊的那卷書,以及面前正襟危坐的外門弟子們,很快就明白我正在做“課後輔導”。
這是我之前就在宗門裡創辦的“互幫互助學習中心”的一項活動,由品學兼優的弟子們來輪番講經,内容包括了宗門開設的文化教育課,以及長老們教授的功法心經。
這次是輪到我講經,這間講堂早就密密麻麻坐滿了。
我掃了一眼自己的手稿,流利地把最後一點内容講完後,就依照往常慣例,把書一卷就飄然離去。
邊走我邊摸向脖頸間,那枚流焰項圈還挂在胸前。
走過廊角,我習慣性想捏訣禦劍回屋。因為距離實在太遠,但拐角角落裡聚集的人群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幾名方才在學堂裡的弟子,正圍着一人熱烈地讨論着。
我視力很好,看清了被衆星捧月的人是黎清清。
不好。我轉身就想躲開。
“大師姐!”一道悅耳的女聲響起,“好巧!我們正好說到你。”
說得肯定不是好話......我暗自吐槽道。
既然被抓個正着,我隻好招呼道:“小師妹,師弟們。”
黎清清的腰又吸引了我的視線。
我看着黎清清腰間那件靈器,回憶起那次被碰瓷的經曆,ptsd都要犯了,不留痕迹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聽見黎清清的話,身側幾位外門弟子面上均露出三分尴尬三分歉疚的表情。
“在聊什麼?”我不帶情緒地掃了幾人一眼。
這空洞的眼神在心虛的人眼裡反而顯得冷漠,幾人不由得低下了頭或撇開了眼。
黎清清抿嘴一笑,說道:“師兄們覺得跟不上大師姐講的内容,我們在互相查漏補缺呢。”
旁邊幾人聽見這話,連忙附和着點頭。
黎清清又道:“誰讓大師姐是天之驕子,普通人哪裡能追得上天才的腳步?”
“可是大師姐的課,他們不敢不來。畢竟你是大師姐。”
是這個原因嗎?我一直以為自己的課受歡迎是因為自己的内容詳細紮實。
我仔細想了想,身為穆英英的話,在這種情況下會作何反應。
所以我隻是靜靜地看着黎清清,直至沉默的氛圍将在場的所有人都壓得瑟瑟發抖時,我才惜字如金般說道:“以後我不會再來了。”
無需誤會。我退讓得如此輕易,不是因為她挑釁成功,隻是因為我不想幹了。我唯一的動機就是減少與黎清清接觸的機會,上課這種有着固定規律的事項,正好借此機會放手。
我沒有一點不甘心,學堂已經步上正軌,沒有我也不會崩潰,是時候退居幕後了。
黎清清半是高興半是疑惑地歪着頭,嘴唇輕輕抖動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倒是剩下幾名外門弟子,我發現他們聽到我的決定,齊齊露出驚懼和後悔的神色,卻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我左手打了個響指,一陣火焰宛若流水般從袖口中纏繞上那卷寫滿筆記的書冊,燒為灰燼。
而後我右手捏訣,準備禦劍,身子卻微微頓住,就連腦海也一片空白。
這奇怪的停頓絲毫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甚至連世界也一同停頓。
我一個踉跄,不由自主朝前跑了兩步,差點就落下懸崖。
?
我低頭望着深不見底的黑淵,兩股戰戰,跌坐地上,直至往後退了幾步看不見深淵了,這才松口氣。
我捂着飛速跳動的心髒,手指無意識摩挲着流焰形狀的項圈,回憶自己發呆前在做什麼。
遠處響起一陣清脆的鳥鳴,我擡眼望去,看見一隻雪白的信鴿飛來。
這鳥與普通的信鴿長得并不十分相似,額間還打上了天衍宗的标志。
我瞬間明悟了。
我在等信。
不會有其他人給我寄信,除了我的道侶沈承善。
隻是我想不起來我們在前幾封信都聊了些什麼。
不過沒關系,這似乎不是很重要。
我擡手,接住信鴿,從其身上取下信件。
修仙界傳信應當會有更方便快捷的靈器或者法陣,穆英英與沈承善卻堅持許多年的最傳統的書信筆談。
好有儀式感。
我大緻掃了一眼信上的内容,抛開我無法理解的文绉绉的辭藻,我提煉出一個最為核心的中心思想。
沈承善委婉提出,或許穆英英可以反思一下自己本身是否存在問題,才導緻人心向背。
什麼邏輯?
看得我鬼火冒。
呵。
我都不需要去翻找原先的書信回憶。看樣子,我應當是在之前的書信交流中隐晦透露了些許廣泛流傳于弟子間的謠言,以及小師弟謝丘禾和師父在“碰瓷事件”中不分青紅皂白地偏心。
聯想到書裡寫着,在穆英英被誅仙台懲罰後,沈承善立刻就與黎清清結為道侶。我透露這些事,一則是為了“試探”沈承善的态度,二則是為了在沈承善面前暗戳戳刷點黎清清的負面印象。
我承認,說小話這事我不地道。
但是無論如何,沈承善身為我的道侶,相伴成長數十年,書信筆談沒斷過,沈承善不會不了解穆英英的為人品格。
他竟然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來要求我反思。
一瞬間,我切實懷疑自己做錯了。
我真切反思自己的行為。為此我順了一遍所有的事情。
從客觀視角來看,師父回宗門時,我正在閉關,純粹時機不巧。所以說我針對和排擠小師妹以至于故意不出場下馬威純屬無稽之談......邏輯上這件事也說不通。段同昱要收黎清清為弟子是回到宗門的那一天才宣布的,之前并未透露任何消息。若是我在段同昱回宗門的那一天就開始針對黎清清,除非我能預知這件事會發生。
但是實際上,大師姐沒有任何途徑預知。
所以我沒出現,确實是客觀理由,在閉關修煉不知情。
至于碰瓷......純陷害,無需複盤。
我隻是不懂謝丘禾。
仿佛昨天還在說全天下我倆第一好,第二天就宣布分手。
看來我唯一做錯的,就是不應該把自己的事告訴沈承善。命運都寫清楚了我與他不是一路人,不能期待他理解我。
我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