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兩人都心知肚明。
李長憶瞬間原形畢露,他眉宇微蹙,噘嘴道:“蘇柳,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蘇柳:“我有好好說話呀。”
“你!哼!”
李長憶轉過身去,簡直不想再理他。
可是思緒在心頭輾轉了一番,他又立刻轉了回來。
蘇柳眉眼含笑地等着他自投羅網,那溫柔的眼神,像是把他的心思全看透了一般。
“蘇柳,你真的不能教教我嗎?就那些功夫。”
李長憶邊說邊把手從被窩裡拿出來比劃。
“殿下就這麼向往江湖生活?”
李長憶毫不猶豫道:“當然了!廟堂江湖我隻取其中一瓢,廟堂險惡,是暗流湧動,江湖厮殺,好歹都是明面上的事,比這深宮裡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不是好太多了嗎?我就喜歡西湖人的義氣豪爽,喜歡他們的豁達恣意仗劍天涯,我最讨厭被困在皇宮裡,整日惴惴不安的,還得提防着有人暗中射箭。”
蘇柳卻像看幼稚小兒一般搖搖頭,無奈道:“殿下,臣很早就對您說過,仗劍天涯不是那麼好玩的,每一位俠客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都是伴随着血腥與死亡,更何況您是天潢貴胄,是總攬八荒之人,江湖上的紛紛擾擾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私人恩怨罷了,您更應該放眼的是天下……”
“天下天下!如果我從出生起便注定要一輩子困在牢籠裡,那我甯可從來都沒有來到這個世上!”李長憶的憤怒中更多帶着悲涼,“長大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人活着的意義究竟是什麼?一條生命生于世間本就是偶然,是幸運,是該感恩的,它該是自由快樂的活這一生,而不該是來這世界受苦的。”
蘇柳沒有回答,而是選擇了沉默。
“蘇柳,你說是不是?沒有快樂的人生不是太無趣了嗎?那麼等到我臨死前的那一刻……”
蘇柳擡眸看了李長憶一眼。
李長憶正說到興頭上,他情緒激昂,他心潮澎湃,任何人都别想打斷他的情緒。
“我知道這是不吉利的,可是不說就代表它不存在嗎?人,或者說世間萬物的終點不都是走向消亡嗎?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這就是自然規律。所以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回想起自己的一生,都在忙忙碌碌地幹着不知所雲的事情,而真正值得自己回味的竟是那些平時最簡單最容易做到的小事,比如說停下腳步,去靜看日升月落,看雲卷雲舒,看一片成型的雪花落在紅梅上……蘇柳,這種心境你能明白嗎?”
蘇柳的眸子是那樣黑,近乎于浩瀚夜空般深邃,可深邃卻不空洞,而是飽含着一種無法付于言表的更深層的情感。
良久,他才緩緩道:“世界萬物的終點,是消亡,卻也是新生。”
李長憶急迫道:“你沒理解我的意思。”
“是您沒有理解臣的意思,殿下。”蘇柳淡淡道,“人的生命太短暫了,談世間萬物沒有任何意義,您該放眼的是當下。”
“對,當下,那麼我現在就想出去,我想離開這裡,你回讓開嗎?”
李長憶坐起來,他的表情看不出他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生氣了。
蘇柳也從床上坐了起來,長發垂落在床榻上,絲絲縷縷,宛若垂柳。
“你看,你不會讓我走的。”
李長憶說。
“您根本也沒想走吧?”蘇柳甜甜地笑了一下,“至少不是現在。”
“你……”
李長憶面上驚訝,心裡已經開始咬牙切齒了。
“睡吧,殿下,您無非是想拖累着臣陪您晚睡,好在明天讀書的時候甩開臣,可是沒用的,就像您所想象的那樣,練武之人的精力可是很充沛的。”
“蘇柳!你這家夥!”
心思被識破,李長憶真是氣得想跳腳。
蘇柳的唇邊仍然停留着淺淺的笑意,那實在太像勝利者對失敗者的嘲諷了。
“哼,最後一個問題。”
李長憶打算反攻。
蘇柳靜看他如何表演。
“你最喜歡什麼顔色?”
李長憶帶着一絲不情願冷冷地問道。
這倒是有點出乎蘇柳的意料,他反應了一下,才說:“粉色。”
“騙人,你明明就喜歡白色。”
蘇柳有些無奈:“臣沒有騙您。”
“你就是在騙我,說吧,是不是因為那幅畫像?就因為我覺得你穿粉顔色的衣服好看,所以你為了讨好我,就穿着粉衣服,甚至可以違背自己的心願對我說自己喜歡粉色。”
“臣沒有。”
李長憶哼哼道:“算了吧,對于後宮嫔妃争寵的那些心思,我比你懂。本殿下就算沒吃過豬肉還看過豬跑呢,從小耳濡目染,早習慣了,不過……”
末了,李長憶的神色暗淡下來,眉目也在溫暖的燭光下帶上了些許柔和。
“我還是希望,你做你自己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