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長憶果然如預料中一樣“睡死”過去了。
阿七對于主子的任性早就習慣了,既然叫不叫李長憶起床都會挨罵,那還不如順着他的意,讓小主子好好休息休息呢。
而作為新婚妻子的蘇柳自然不可能由着李長憶胡來,他在起身穿好衣服并且洗漱完畢後,見李長憶還賴在床上,便不得不對他采取些“強硬措施”了。
“殿下,該起來了。”
一開始,蘇柳還溫柔地輕喚他。
李長憶閉着眼不動。
溫柔隻有一次,毫無預兆地,李長憶直接被蘇柳粗暴地拉了起來。
可是李長憶不願意認輸。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假裝很困的樣子道:“蘇柳,你幹嘛啊?”
蘇柳見他醒了,便道:“該上早課了,一會兒太傅就到了,您也該穿衣洗漱了。”
“可是……我好困啊,昨天睡得太晚了……”
說完,李長憶眼見着又要栽倒,蘇柳直接一個眼疾手快掐住他的腰,将他靠在床頭。
李長憶低垂着頭要滑倒,蘇柳沒給他機會,抱起他像照顧小兒般三兩下套上了外衣,在他最後将李長憶的腰帶系緊時,李長憶雖然表面上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樣,但其實内心早就氣得火冒三丈了。
原本他心裡沒有那麼大抵觸的,但蘇柳要是這樣,那他李長憶今天這個課還非就不上了!
可惜蘇柳身型柔弱,身段可是雷厲風行,侍女們看見他抓小雞似的抓起李長憶就往水盆裡按,穿衣洗漱行雲流水,紛紛驚得目瞪口呆。
李長憶洗漱完畢後依舊軟踏踏地往床上一躺,而這時,再傻的人也知道李長憶就是想逃學了。
侍從們小聲議論紛紛,各個都很新奇這位位高權重的男太子妃會如何收服這“混世魔王”。
蘇柳也不跟他多廢話,早飯也不喂他一口,直接背起他往前殿走去。
下人們驚得目瞪口呆,因為蘇柳的背不是簡單的背,準确的說是“扛”,而且還是單肩扛起李長憶,臉不紅心不跳,沒看出一絲感到吃力的地方。
然而這卻苦了李長憶。
蘇柳本就瘦削,他肩胛骨突出的楞猛一下硌在李長憶柔軟的小腹上,李長憶痛得差點沒吐出來。
這下再怎麼樣也裝不下去了,李長憶是真生氣了。
“蘇柳!你放我下來!你放肆!”
蘇柳卻一副完全視而不見的樣子,依舊穩穩地托着他,面色輕松得仿佛隻是在舉着一隻風筝。
而待到他們來到前殿時,蘇柳卻突然停住腳步,李長憶原本一直在他背後罵罵咧咧,見他忽然安靜下來,也不由得扭頭去看。
門口站着一個身着墨藍色官服的年輕人,那男子容貌清秀,舉止端莊,看起來溫文爾雅,自帶書生特有的書香氣。
然而,不同于蘇柳看着就很情深款款桃花眼,這年輕男子的眼尾是細長上翹的,也正是這雙細長的狐狸眼,給他原本端方正派的書生氣帶上了一絲魅惑人心的妖媚感。
蘇柳和他正好打了個照面,年輕人笑了笑,恭恭敬敬地向李長憶蘇柳行禮:“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他的發冠束得極正,右眼尾還有一顆漂亮的淚痣,隻是即便如此,蘇柳也并未表現出對他的熱情。
“樊甯,你來啦……啊喲……”
李長憶剛要興高采烈地和這個叫樊甯的年輕人打招呼,蘇柳就突然把他放了下來,李長憶一時重心不穩,多虧蘇柳攔了他一把他才沒仰過去。
樊甯眉眼微垂,掃了一眼被蘇柳攔腰抱在懷裡的李長憶,甜甜地笑了一下,露出了一枚小虎牙:“宮裡都傳聞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娘娘如膠似漆,現在看來果真如此,那麼臣也就放心了。”
李長憶剛想辯駁以挽救自己的清白,卻突然瞟到了蘇柳。
待人一貫溫和的蘇柳此時臉色有些難看,他微蹙着眉,沉默不語地直盯着樊甯,叫人琢磨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
不過李長憶也懶得想那麼多,再說現實也不容他想太多,因為這時候,太傅已經來了。
太傅又不知道拿了一本什麼令人頭疼的經史子集進門了,一進門他便同李長憶和蘇柳問安,蘇柳的面色這時才緩過來一些,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便提起衣擺坐了下來,就好像剛才冰冷凝固的氛圍隻是李長憶的錯覺。
“那麼,殿下,我們就接着上回的……”
“哎,蘇柳,我還沒吃飯呢。”
李長憶抱怨道。
“本殿下餓着肚子怎麼讀書?”
蘇柳隻淡淡道:“是殿下您自己起得太晚了錯過了早膳。”
“什麼?!這怎麼能怨我?!要不是我們昨晚……”
李長憶還沒說完,就已經感受到周圍人投來的炙熱的目光了。
什麼啊什麼啊?!這豈不是越說越容易被誤會了?!
蘇柳沒等李長憶說完,直接冷漠地打斷了他的話。
“哼!”
李長憶氣鼓鼓地也一撩衣擺坐了下來,扭過頭去不想理蘇柳。
雖然他離蘇柳不算太遠,但也絕對不近,在這樣的距離下蘇柳都能清楚的聽見李長憶的肚子在咕噜噜的發出抗議聲。
太傅不知該如何是好,便一如既往的立在一邊隐身,而樊甯則依舊像往常一般站出來勸解。
“殿下,臣就知道您沒時間用早膳,臣早就吩咐好了小廚房那邊給您做了您喜歡的玉米糕,那臣這就讓他們端上來?”
李長憶當即兩眼放光,可是還未等他開口——
“不行,當着太傅的面吃東西像什麼樣子?這是對師者極大的不尊重。殿下,您還是趕緊把書拿好,跟着太傅好好讀書吧。”
蘇柳的語氣雖然很平和,但神情卻十分嚴肅。
李長憶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隻得可憐巴巴地看向了一旁立着的樊甯。
樊甯看了看李長憶求助的目光,,當即便斂起笑容,正色道:
“娘娘,臣知道皇後娘娘想讓您好好教導殿下,可是畢竟人無完人,況且這也是第一次,您好歹也讓殿下吃點東西,這樣他才好集中精神念書啊。”
蘇柳聽了他的話,卻仿佛忽然間變了一個人似的,極其尖酸刻薄地笑了笑,冷冰冰道:“既然知道我代皇後娘娘照看殿下,那就不要多管閑事。過去的事我也曾了解過一些,知道你是殿下身邊的紅人,可是既然我來了,那就由不得你陪着殿下胡來。還說什麼第一次?早膳都提前備好了還好意思說第一次?就算說謊也得有些根據吧?”
李長憶震驚地看着蘇柳,而樊甯則是默默在一邊沉默不語。
“樊甯,你退下,今天有我在殿下身邊,沒有你什麼事了。”
末了,蘇柳又補了一句。
樊甯的嘴角帶着淺笑瞟了一眼李長憶。
這下李長憶可是不得不出手了。
“蘇柳,你别太過分!樊甯好歹也是我身邊的人,我跟他認識多久,跟你又認識多久?你覺得你能跟他相提并論嗎?”
“哦。”蘇柳的指尖輕輕敲擊着桌面,依舊淡淡的模樣,“所以呢?殿下想治我的罪嗎?可惜我是皇後娘娘的人,是您名正言順的太子妃,您又能将我如何呢?”
“你……”
李長憶一時語塞,隻是他語塞的點不是蘇柳拿母後壓他,而是——
他壓根也沒想過要懲罰蘇柳啊!
所以,蘇柳這小腦袋瓜裡成天在幻想些什麼東西?總不會比他李長憶還瘋吧?
“況且,殿下不是也對臣說過君子之交淡如水嗎?既如此,相處的時間長短又如何?合得來的人即便是人生中萍水相逢亦是人生之幸,不合的人即便是相處一生也隻能是……鮑魚之肆。”
這次,蘇柳連個正眼都沒給樊甯,隻是用餘光瞟了他一眼。
明明知道蘇柳是在指桑罵槐,可樊甯卻依舊含着笑調侃道:“皇後娘娘果真慧眼識珠,殿下,您可是娶了一位好妻子呢。您看娘娘這麼關心您的……”
“你出去。”
李長憶忽然說。
他面對的是蘇柳,然而話卻是對背對着他的樊甯說的。
蘇柳平靜地看了一眼李長憶,面上并無太多波瀾。
“殿下?”
樊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似是質疑,但更多的是驚訝。
“你先出去,有什麼事一會兒再說。”
李長憶一副要關門打狗的模樣,太傅在一旁也是慌了神,這太子妃替他着想以讓他心生感激,隻是感激是一回事,天真又是另一回事了,蘇柳是真不知道李長憶會對他用什麼“酷刑”啊。
好在李長憶沒有讓太傅出去的打算,太傅趕緊在心中盤算一會兒怎麼勸說太子殿下别發瘋。
樊甯出去後,李長憶剛要發作,蘇柳卻輕歎了一聲,從懷裡摸出兩枚用黃油紙包着的芋頭糕,放在了李長憶懷裡。
“下不為例,吃完好好讀書。”
這溫柔又無奈的聲音如清泉般将李長憶心頭剛要燃起的怒火澆滅了。
芋頭糕還溫熱着,李長憶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而立在一旁同樣不知該說什麼好的是太傅。
此刻他心頭一陣絞痛。
痛啊,太痛了。
原本以為終于來了一個能明白他苦衷的人,可是為什麼又要當着他的面吃東西啊?
就不能不吃嗎!
他應該是看着太子殿下讀書做文章,而不是看着太子殿下吃飯!
但很快,太傅就發現,蘇柳簡直是他從業生涯中的理想學生。
且不說他是否學識淵博,就單憑他那能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認真讀文章的勁兒,太傅都要忍不住誇他了。
而反過來再看陪伴李長憶多年的樊甯,太傅也不是說他不好,那孩子長得一表人才,又學富五車,按理來說也是不錯的,隻是除了讀文章的時候,樊甯總喜歡搞些小動作——他似乎特别喜歡看李長憶。
作為伴讀,樊甯被安排在李長憶斜後面的位置,每當太傅讓他們默讀文章的時候,天資聰穎的樊甯總會先一步讀完,然後便擡起那雙勾人射魄的狐狸眼,一手托腮凝望着李長憶。
那神情太過複雜,有深情,有依戀,卻也仿佛有殺意和憎惡。
太傅年紀大了,看不懂年輕人這些彎彎繞繞的情感,他也曾同容皇後說起過此事,但畢竟人是李長憶的,容皇後也不好過問,隻能在這邊勸太傅無需憂心,她自會找人照看着殿下。
敢情原來“照看”是隻給李長憶娶一個太子妃啊?倒也不錯,在這世界上除了父母兒女,親密的人莫過于枕邊人了。
目前蘇柳的表現令太傅感到滿意,至少打他給李長憶上課起,今天是他這輩子裡過的最順心的一天了。
樊甯不再四處亂看,李長憶也沒有在桌子後面搞小動作,借着如廁的借口趁機溜走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