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這樣安安靜靜的坐上一天,連太傅都由衷欽佩了。
不過他佩服的不是李長憶,而是蘇柳。
能選一人将太子殿下管照得如此服服帖帖,皇後娘娘果真聰明睿智啊。
結束了授課,若不是礙着太傅的身份,老先生真想哼兩聲表達自己愉快的心情。
“太子殿下好厲害,居然認認真真地讀了一天書呢,皇後娘娘如果知道了必定會十分欣慰的。”
太傅走後,樊甯泰然自若地走過來,臉上似笑非笑。
李長憶揉了揉有點模糊的眼睛,抻了個懶腰。
他現在累得連火也發不出來了。
“功課既已結束,樊公子也可回去了吧?”
蘇柳說完又叮囑在一旁同樣昏昏欲睡的阿七:“去,叫人送晚膳過來。”
阿七努力憋住從胸腔迸濺上來的哈欠,忽忽悠悠地走了出去。
李長憶頭昏腦漲地站起身,說也奇怪,人似乎在遠離書籍和腳踏實地的時候意識就特别的清晰,李長憶幾乎死在站起來的那一刹那就清醒了。
那一刻他簡直覺得自己不可思議,他怕是真瘋了,居然會真聽了蘇柳的話學了一整天。
再看看一旁含着笑意的樊甯,李長憶眼睛骨碌碌一轉,一條妙計湧上心來。
“那什麼,本殿下有點累了,先出去吹吹風,蘇柳你要是餓了就先吃吧,不必等我。”
說完,他和樊甯對視一眼,樊甯極有眼力見地退了下去,而李長憶也緊跟着大步流星地出了太子殿。
隻可惜剛走了幾步,愉快的心情還沒有自由的翺翔,李長憶便感覺到有哪裡不大對勁。
一回身,果真見到穿着梨花般雪白長衣的蘇柳跟在自己身後。
“你幹什麼跟着我?不是都叫你先吃了嗎?”
李長憶有些不高興。
蘇柳莞爾一笑:“臣不餓,再說了,太子殿下都沒用晚膳,臣怎敢擅作主張呢?”
李長憶撇嘴:“我可沒那麼多規矩,你想吃就吃,餓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不過轉瞬,他的臉發起燒來:上次要不是他為了喂飽蘇柳弄那麼多葷腥,蘇柳也不可能吐成那樣。
蘇柳笑笑:“臣很高興。”
李長憶感到莫名其妙:“你高興什麼?”
蘇柳回答:“殿下肯聽臣一言,有在好好讀書了。”
李長憶立馬紅着臉反駁:“我才沒有!你别自作多情!我那是……那是沒事兒幹!今天不小心上了你的當,那是我倒黴,可明天我是絕迹不會學的!不會的!”
蘇柳溫聲道:“好,殿下想怎樣都好,既然今天殿下表現不錯,那麼臣理當為殿下做些什麼,所以,臣陪着殿下一起散散心可好?”
差點中了圈套的李長憶立馬回絕到:“不!不必了!我自己走走就好。”
“沒關系的,臣……”
蘇柳又微笑着跟了上來。
李長憶停住腳步:“那我不去了!”
說完,他又向前走,蘇柳又在後面追。
李長憶終于忍無可忍地道:“我要如廁,這你要跟着嗎?”
“夫妻間是沒有身體的秘密的,跟着也無妨。”
“你……”
李長憶簡直要沒轍了。
蘇柳卻又突然補了一句:“您去吧,早些回來,臣在殿裡等着您。”
嘿,這家夥沒來幾天,倒是把李長憶身上口是心非的毛病學到了精髓。
李長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不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可是蘇柳主動給他機會的,他焉能不抓?
索性先給顆甜棗再打一棒子,這絕美的漏洞不鑽白不鑽。
李長憶輕咳了幾聲,假裝去茅房轉悠了一圈,乖乖回來了。
可晚上他就沒打算那麼老實了。
趁着蘇柳洗澡的功夫,李長憶一個箭步竄出了太子殿。
黑夜是天然的保護屏障,再加上李長憶對地形的娴熟,很快他便在後花園的老地方摸到了被他踩了無數次的石頭。
雖然憑着李長憶的“淫威”,想要出宮簡直易如反掌,但因此被發現被捉到的風險也大大增加了,因此他還是選擇最保守的方法:秘密偷溜出宮。
當他一隻腳踩上石頭,兩手高舉着抓住樹枝想要翻過城牆的時候,腰間突然被人環住,李長憶驚得一下子雙手滑脫,腳下踩空,就要倒下去,身後那人卻将他穩穩托在懷裡,還用手護着他的後腦免得磕在牆頭。
黑燈瞎火的,完美的出逃計劃就這麼破滅了,李長憶簡直氣不打一出來,再加上這人居然敢這麼随意對他動手動腳,他就更生氣了。
“放肆!”
李長憶擡腳就要踹,隻可惜長久的性情使他的腳并沒有正中那賊人,而是虛晃一招,虛虛地踢在了那人的側身。
對方非但沒被他的裝腔作勢吓跑,反倒一手托起了他那條腿,另一隻手撐在牆上,如此李長憶整個人都被包圍在對方的身體下,而這時他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菖蒲清香。
“蘇柳?!”
李長憶驚得說不出話來。
“殿下。”
蘇柳的聲音依舊溫和,甚至因為沐浴過後身上未幹的水汽而帶着一些溫熱。
“你怎麼這麼快?!”
“臣不快,臣很慢的,是太子殿下動作太慢了。”
話雖如此,可很明顯蘇柳的語聲中帶着喘息,他應該是匆匆忙忙洗過澡跑來抓李長憶的。
“所以你想怎麼樣?去母後那裡告我的狀嗎?”
李長憶低沉着聲音,滿臉不悅道。
“臣從來沒那麼做過,以後也不會那麼做。”
“哼,簡直笑死人了。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你和樊甯,和所有人都沒有兩樣。”
李長憶掙紮着:“放開我。”
蘇柳放開了李長憶,他的長發還濕着,順着鬓邊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
“真是的,剛洗完澡就跑出來,這是冬天!你不要命了?!回頭生病了還要我照顧你,你不要清白我還要呢。”
李長憶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脫下了自己唯一的一件厚外衣粗暴地裹在蘇柳身上。
嗯,初冬确實冷,李長憶單薄的衣衫驟然暴露在冷空氣中,感覺跟自己被扒光了丢在外面沒有任何區别。
“殿下,臣不冷,您……”
蘇柳欲要将外衣還給李長憶。
“穿着,回去再收拾你!”
逃跑計劃徹底失敗,李長憶推開蘇柳,努着嘴往回走。
疼,太疼了。
可即便李長憶再努力裝作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蘇柳也從他的背影中看到了他略有些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
“殿下!”
蘇柳在身後喊他。
李長憶咬着嘴唇不想理他。
可是蘇柳突然加快了腳步。
“……蘇柳你幹什麼?!又搞偷襲?趕緊放我下來!再一再二不準再三再四,你再這樣我真要生氣了!”
“生氣就生氣吧,反正殿下天天生氣。”
蘇柳颠了颠背上的李長憶。
“嘿你這家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臉沒皮了?”
李長憶怕自己掉下去,下意識環住了蘇柳的脖頸。
蘇柳輕笑一聲:“臣本來就是如此。”
“那你就背吧,我告訴你,這裡離太子殿可不近,累不死你。”
“累死不是正好嗎?殿下本來也不喜歡臣啊。”
“誰說我不喜歡……哼,鬼才喜歡你!”
“好好好,鬼喜歡臣,殿下也喜歡臣。”
“我可沒說!蘇柳你又胡說八道!你根本沒在認真聽我說話!”
“臣有在聽,殿下說過的每一句話,臣都會牢牢記在心裡,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
搖曳顫動的燭火下,映襯着一張清秀卻陰郁的臉,那雙妖豔的狐狸眼隐藏在暗影下,叫人摸不透心思,唯獨那雙嫣紅的薄唇微啟,露出近乎慘淡與凄涼的笑。
面前是兩塊已經變得又涼又硬的芋頭糕,可是這張臉的主人還是伸出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撕扯下一塊,放入了口中。
甜膩絲滑的芋頭香瞬間充斥在口腔中,甚至甜到有些苦澀。
那是李長憶甯可餓着肚子也要留給他的。
朱唇輕啟,那是溫柔到足以融化人心的低語。
“太子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