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心而論,這聲“老婆”,既熟悉,又陌生。
郁慈抖着羽睫,突然覺得很委屈。
他真的,真的。
等了好久。
魏巧巧三人上來時,他就在暗中看着,見他們笑啊、鬧啊,不知不覺就看了一整天。
人多了,這個地方就滿了,處處充盈着活力,但是又不總是像今天這樣熱鬧,大多數時候,這裡都隻有他和文靈,而熱鬧的時候,也和他無關。
因為他不能沾染太多活人的氣息,因為那些人也看不到他。
山裡的日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就是這樣過了許久,有多少個年頭,也已經記不清了。
隻有孤獨、寂寞與日俱增,附骨之疽般折磨他。
郁慈忘了太多事,隻能記起大概,此刻酸着鼻子,是被慕祁安一聲“老婆”喚的,想起了些。
他想起小時候,自己也最喜歡熱鬧,總和父母趕集、逛廟會。
慕循也發過誓,不會讓他吃苦。
他等了這麼久,把生前沒嘗過的苦都嘗夠了。
“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找我?我等了你好久……”郁慈這樣問,仿佛慕祁安不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複就立馬哭出來。
這是郁慈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前一次慕祁安糊裡糊塗,不明白郁慈為什麼這樣問,這次卻無師自通,老老實實地道了歉。
慕祁安解釋,那是因為自己之前在國外,回不來。
他沒說謊,慕家要在陌生的國家紮穩根基還是花了不少功夫,而自己又有學業在身,也抽不出空來。
他理所應當地認為郁慈就是在問自己這個問題,至于為什麼要這樣問他,畢竟這裡是夢,說不定郁慈的設定就是等了他好久的妻子呢?
想到這裡,慕祁安又答:“我以後不會再讓你等我了,好不好,老婆?”
這會子一口一個老婆叫得倒是通暢,耳根子還紅着呢,嘴裡卻不甚客氣,但是郁慈挺滿意的。
郁慈貼着慕祁安,要人抱自己。
慕祁安視線飄忽,想說這不好吧,他同郁慈才見過兩回呢,雖然是有點日思夜想,但感情總要培養培養,打個基礎才行。
結果一張嘴,就變成了“好”字。
慕祁安暗惱,覺得自己應該再矜持一點,這樣說仿佛他早有想法似的,滿腦子盡想着占人便宜了。
好吧,是這麼回事。他就是想抱郁慈,不樂意拒絕,但蒼天可鑒,他敢發毒誓,自己隻是想親近郁慈而已。
牽牽手、碰碰胳膊,或是再拉近點距離,這些是他之前就想過的,按理來說他也能這麼做,反正是他的夢,他完全可以随心所欲。
隻是,慕祁安已經将郁慈當成夢中仙、畫中人了,這才竭力克制自己;怕自己冒失孟浪,怕自己吓跑了郁慈,這才硬邦邦的,跟木頭似得杵着,連半個字兒的想法都不敢透露。
慕祁安不想給郁慈留下不好的印象,要是因為那樣以後都夢不到郁慈了,簡直得不償失。
坐在床邊肯定不方便抱人,要上床,把人摟在懷裡,慕祁安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同郁慈說,說完就後悔了。
他已經在克制了,結果一個沒留神,還是提了這麼大膽的想法。
“那要怎麼抱?”郁慈看着床,看着被子,不太理解慕祁安的抱法。
他要慕祁安抱自己,隻是那種單純的抱,像從前那樣摟着他的腰,讓自己能靠着他,可慕祁安為什麼說要上床?這不是張開個手的事嗎?
慕祁安手心都出汗了,還是哄着比劃道:“天冷,咱們蓋着被子就不冷了,光着腳坐在床邊不好,這樣抱……”
其實就是睡在床上,他摟着郁慈,這樣抱。
比普通的抱法親近多了,要進被窩,像一對真正的夫妻。
郁慈輕輕應了一聲,高興地說:“都聽你的。”
他比量了下慕祁安身上的陽氣,如果這樣抱着,不知道能吸到多少,反正比現在肯定多的多。
慕祁安可不知道郁慈的小心思,他殷勤地整理好被子,掀開一角,讓郁慈先上床。
郁慈蹭着床邊往裡挪,被子蓋住他的半身,像洗好澡,等待丈夫的新婚妻子一樣看着另一個人。
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目光。
慕祁安口幹舌燥,緊跟着爬上了床。
慕祁安賦予了這件事非常莊重的儀式,就像入睡前盡管知道這是夢,他還是洗了澡,連着兩天都洗了澡,就算讓郁慈湊近了聞,也隻能聞到沐浴露的檸檬香。
他把自己的手臂搓熱,事實上已經夠熱了,這才夾着嗓子鄭重道:“老婆,我要抱你了。”
郁慈伸出手,叫慕祁安抱了個滿懷。
鬼怪身上沒有溫度,如屍體般冰冷,所以不可避免的,慕祁安被刺激到了。
但也無所謂,慕祁安早就體會過了,前幾次郁慈摸他的臉的時候就是這樣冷,這次不過是被冰到的面積大點,他體熱,一會就能暖和起來。
慕祁安更多注意到的,是别的感觸。
軟的、輕的、香的。
比想象中軟,比想象中輕,比想象中香。
也比,想象中小。
其實沒有對比的時候,郁慈在男性裡不算矮,他身材勻淨,一米七六比平均身高還要高一厘米,出現在慕祁安面前時總是坐着,更是模糊了一截。
慕祁安長得太高,破了一米九,比沈遊都要高上兩厘米,他坐下來時就明顯比郁慈高了一個頭不止。
可直到把人抱進懷裡,慕祁安才具體地衡量到,郁慈在自己面前有多小。
是一隻手臂就能摟緊,再收一圈的腰圍,伶仃瘦削仿佛隻有自己一半寬的肩膀,唯一比自己長的,好像就隻有時時刻刻都需要仔細小心的頭發。
像玉石一樣的人。
怎麼會有這樣好看的人,湊的越近,越好看,雪一樣白,像是極其容易就能留下印子,卻又不隻是白。
眼尾呀,唇角呀,鼻尖呀……這些嫩的仿佛一擦就會破皮的地方都很粉,激動了顔色會加深,愈粉愈紅。
慕祁安徹底昏頭了,他靠着床頭,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生怕郁慈被自己吹走了,也生怕自己的異常被郁慈察覺。
慕祁安懷裡是真的暖和,郁慈自個兒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他是靠在慕祁安胸膛上的,側躺被人抱着,烏黑過長的頭發自背後蜿蜒,發梢在床沿處輕輕地擺動。
陽氣有如實質地鑽進他身體裡,這東西就是越近越吃的到,他們現在這樣已經是負距離接觸了,隔着衣裳,卻緊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