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千洛和祥吟坐在行駛的馬車裡,虞千洛捏了捏眉心,語氣有些煩悶憂愁:“祈福也沒祈成,還出了這樣的事。”
祥吟聽她歎了一口氣,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虞千洛随即想到什麼,一把掀開簾子,對着外面趕着馬車的宿風,道:“宿風,扶光耀去哪了?他是不是去找那個盧争了?扶光耀到底怎麼回事?他是不是認識那個人?”
宿風頓了頓,馬車緩緩停在了王府門前,轉身看了一眼虞千洛,但是欲言又止的也不吭聲,祥吟看他猶猶豫豫的樣子皺了皺眉,推了一下宿風的肩膀,道:“你說啊。”
宿風直接轉過身來,有些難言之隐,道:“這是扶光耀的事,我說不好……”
祥吟剛想開口,這宿風是不是也傻了,就聽虞千洛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我知道,我們也不是想打探扶光耀的秘密,我也知道他不說有他的道理,可是我真的很擔心他,我能感覺到好像……他現在非常不好,如果你為了他好也可以告訴我啊,我們一起商量商量……”
祥吟道:“是啊,你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難道不是也在擔心他嗎?如果他真的沒事你會有這樣的情緒嗎?你要是真的為了他好,就應該說,要是他一個人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宿風咽了咽喉嚨,看着皺着眉的祥吟,還有一臉憂心的虞千洛,艱難道:“他可能去報仇了……”
虞千洛聽了猛然一驚,臉色都變了,趕緊道:“什麼?什麼意思!找誰報仇!?是盧争麼?”
祥吟拽着宿風的衣袖,着急道:“你快别猶豫了,你快說啊!”
宿風呼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遠處的天際,像是在回憶些什麼,回憶扶光耀跟他說過的話。
禹城有一個村落名字叫羽村,一直以來都平平靜靜的,有喜怒哀樂和生離死别,東家打狗,西家放牛。
有在村口愛念叨愛八卦的大媽,有在村裡每天晃悠的大傻子,有在田埂裡喜歡偷人家菜的小賊,有在家裡做了一點好吃的拿給鄰居分享的娘子。
總之就是一個平凡無奇的村落。
這天有一家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大家也都高高興興地來玩,生孩子也算是個大喜事,這家人雖然條件不怎麼好,但是夫妻感情和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是溫馨。
這小子也長得眉清目秀很是标緻,就是腦袋上的胎毛白花花的,大家剛開始也沒在意,想着孩子小可能是正常的。
可漸漸的大家開始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三歲了,四歲了長出的還是白頭發,就連睫毛眉毛也是花白,這能正常嗎?村裡有些人開始議論紛紛,小孩出門總是被人指指點點。
村裡的其他小孩也總是成群結隊的喜歡欺負他一個,一同孤立他這個“異類”,但是這小孩并不是好欺負的,誰打他他必定要讨回來,比他大的大孩子他也不怕,一個勁的往上沖。
小孩子一打起來村裡人都會責怪這個白毛的小孩,因為他們本身就帶着偏見,不管是對是錯,反正都是這個小怪物的錯,他隻能挨打不能還手,還手了就是他錯,沒有人會幫他說話。
一家人也要遭受無數個白眼,慢慢的母親就不再讓小孩出門,兩個人時常待在家裡。
小孩的父親也就開始有了一些怨言,但是大的是自己媳婦兒,小的是自己兒子,他也不能說些什麼。
可是事情慢慢變得沒有那麼簡單,隻要村裡出了一些什麼不好的事,大家都會責怪那個小孩是個不詳之人,他是妖魔鬼怪,他是被上天詛咒的,是他帶來了厄運,帶來了晦氣,一家人就被村裡人指着鼻子責罵了好多年。
言語是最厲害的刀劍,它能誅心。
逐漸的那個男人也開始忍受不了了,村裡人一直在他的耳邊吹耳堂風,他也開始覺得是這母子倆的錯。
男人的脾氣越來越暴躁,越來越憤恨,把在外面受的所有的氣,所有的白眼全都撒在她們兩個身上,每天對着妻子兒子呼來喝去。
說的話也越來越難聽,責怪自己的臉面全被這個女人生的小畜生給丢了,别人都能生出正常的孩子,怎麼就她生不出?
男子每天都問妻子生了一個什麼鬼東西?看孩子不順眼就拳打腳踢,小孩每天都是鼻青臉腫的,不是跟村裡的小孩打架鬧的就是被他的父親打的。
那男人的嘴每天都是不停歇,不是說給小孩活埋,就是說給小孩送葬,張口就是畜生東西不是人,閉口就是該死的東西怎麼還沒死?
他就這麼罵自己的兒子罵了好幾年。
這男人後來慢慢地三天兩頭不回家,他不回來兩個人還能過點安生的日子,也不理他,後來男人到最後幹脆徹底消失。
可是,他走後禹城爆發了一場幹旱,屬于羽村那片地帶最嚴重,其他地方都有淺薄的水,人們不至于渴死,可羽村都是農戶,耕地種田為生。
旱了兩個月簡直是水深火熱,那一點水源簡直是杯水車薪,喝都不夠怎麼種地?
一個領頭的小夥子站出來了,叫盧争。
他說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小孩,之前村裡從來沒出過什麼事,小孩出生後不是暴雨淹死菜苗,就是幹旱曬死稻田,不是雞瘟就是流感,全都要怪那個小畜生帶來災禍,把他們這裡攪得不得安甯。
村民們也是知道他的為人,橫行霸道,目無尊長,甚至□□良家婦女,但他隻是一個惡人,而他們覺得那個小孩連人都不算,是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的山精野怪,他要不是妖魔鬼怪能長成這個樣子麼?
而這個小孩也是性格陰暗,不言不語,跟村裡其他個小孩打起架來,也是一副不要命要吃人的架勢,更加印證了他們的猜想,這小孩就不是個人。
盧争又剛好說到了他們心裡,他們把一切的天災罪責都安在了那個奇怪小孩的頭上,都聽着盧争的話,直接組織了全村把小孩捉了,要把他祭天給活活燒死。
祈求上天保佑羽村風調雨順,不要再降罪他們,保佑羽村歸于平靜。
盧争隻是一個好吃懶做喜歡為非作歹的人,他關心村民的生計麼?他關心暴雨和幹旱嗎?
他都不關心,他隻是愛現,愛出頭,盧争把小孩吊在了樹上,隻綁着兩根大拇指,用枝條把他打得血液橫流,小孩也不吭一聲,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小孩長得本來就奇怪,被打成這樣也不喊,盧争被他的眼神盯的心裡發毛,一陣惡寒從脊背爬了上來,道:“小畜生你他媽在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說着就要上去動手。
一個女人凄厲的喊叫聲打斷了他的動作,哭的撼天動地,尖叫聲回蕩在空中,那個女人被村民死死按在地上,旁邊擺放了一張供桌,連祭天的火烤架子也支了起來。
村長拿着火把,看了一眼哭聲比鬼還凄厲的女人,對着盧争道:“我們是要把他祭天不是用刑,你把他打成這樣子做什麼?”
盧争手指着小孩,對着村長喊道:“你沒看到他眼睛陰森森的啊,跟鬼一樣!!”
村長把火把扔進了祭天的柴堆裡,道:“好了,反正等會兒都要把他祭天了,希望村莊能快點甯靜下來,不要再出這麼多事了。”
那個女人不停的哭喊:“啊啊啊啊啊!!不要殺我兒子,不要殺我兒子,求求你們了,你們讓我做什麼都行!啊啊啊啊啊!!我給你們磕頭,我給你們磕頭!!”
說着頭就“砰砰砰”的往地上磕。
她磕了很久很久,地上的尖石子戳破她的額頭,村長看到地上有血濺出來,咽了咽喉嚨,擡起手擺了擺。
那些死死按着女人肩膀的村民逐漸松了手,村長蹲下身來,看着頭貼在地上的女人,道:“他不是你的兒子,他是一個魔鬼,他隻是借着出你身體裡出來而已,你不要再磕了,等他死了你再生一個就是了。”
那個女人擡起頭,趕忙抓住了要站起身走的村長,跪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扯着他的衣擺,血液和眼淚流了滿臉,面目扭曲的尖叫道:“他是我兒子!!他是一個人,他有血有肉會哭會笑,他是我兒子!!你們怎麼能殺人呢?還有沒有王法了?!”
盧争一腳踹在女人身上,直接把她踹的躺倒在地上,面目猙獰的怒吼道:“你個賤女人跟你說了不是人就不是人!你喊什麼!?因為他帶來了多少災禍!?我看你也是故意的,不是什麼好東西,能生出這種東西,你也不知道是人是鬼!!”
“你不讓大家夥兒把他給燒了,就是不想讓大家有好日子過!!你個害人精!”
那個女人滿眼全是恨意,死死盯着盧争,他被這個女人的眼神盯得頭皮一下全炸開了,道:“你他媽的賤女人跟那個小畜生眼神一樣,我就說你們倆都不是人!!”
那個女人站起身來,束發的綁帶滑落在地上,頭發披了她滿臉,發絲之下是陰狠惡毒的眼睛,額頭的血液滑落,混着眼淚流了滿臉,恐怖又詭異,明明是烈陽高照大旱天氣,所有人都被她的樣子吓得豎起了寒毛,身上涼飕飕的。
濃煙滾滾,火堆越燒越旺,竄的一人多高,那個女人尖叫聲劃破長空,喊道:“你們才不是人!你們才是畜生!你們要祭天是不是!?好!我待他去死!”
“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的!我要日日夜夜都要纏着你們!纏着你們子孫後代!!”
那個女人一字一句的喊道:“我要讓你們不得善終!永世不得安甯!!”
“你們每一個人午夜夢回全都等着我來找你們!!”
說着那女人一頭蒙紮進了火堆,大火直接燎遍她的全身,衆人被這一幕吓壞了,全都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空中回蕩着那個女人和那個小孩凄厲的哭喊聲。
那個女人的尖叫聲好像真的她要變成厲鬼回來索命一樣,隻見她全身是火的跑進人群裡,嘴裡也一直不停的在尖叫,衆人被這恐怖的一幕吓得四處散開,全都跑了個沒影。
在那之後樹上的小孩不見了,那個女人被燒成幹碳躺在地上,羽村的幹旱也沒有因為這個祭天儀式有好轉一分。
村民在那個大樹底下時常感覺到能聽到當日那個凄厲的喊叫聲,村民把那一棵樹砍了,有時會到那邊燒一點紙。
那個小孩當年才七歲,後來在街上流浪了一年,十四歲的司決明把他撿回了家,給他取了一個新的名字,叫扶光耀。
因為他跟普通人确實不一樣,他像天上的太陽一樣耀眼。
三個人都坐在馬車上沒有說話,有些寂靜無聲,虞千洛的手緊緊抓着衣擺,張了張嘴又欲言又止,她感覺心裡一陣一陣的鈍痛,那種痛連帶着手腳都麻了,血液凝固了一般。
宿風看見她低着頭不說話,祥吟也不敢說話,宿風微不可覺的歎了一口氣,扶光耀曾經說過不想給虞千洛增添煩惱,可能就是想她開開心心的,那扶光耀要是知道他把這些都告訴虞千洛了,扶光耀會生氣吧。
虞千洛擡起頭看着宿風,道:“宿風,你帶我去找他。”
看着她那迫切的眼神,宿風猶豫了一會兒,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他可能去找那個盧争了,這樣,你在王府等着,我去找他,找到了我再通知你好麼?”
虞千洛感覺心裡頭異常煩悶不安,催促道:“那你快點兒,我心裡很不舒服,我能感覺到……你快點去找他。”
等宿風帶着人走後,虞千洛在王府裡坐立難安,走來走去的,感覺跟上次司決明出事之前一樣的心情,祥吟拉着她的手,道:“郡主,你坐吧,别擔心了,那個盧争不過是一個小小捕快,扶光耀身手了得還帶着那麼多護衛,能出什麼事?”
虞千洛被祥吟拉着坐到旁邊的太師椅上,虞千洛擡手用手指頂着額頭,滿臉憂郁,随即擡頭看着祥吟,道:“祥吟,你不懂,他是不會出什麼事,但是他心裡生病了,他……我說不上來。”
“郡主!”
一聲叫喊兩個人都望了過去,一個護衛跑了進來,虞千洛趕緊站起身來看着跑的氣喘籲籲的人,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扶光耀!?”
護衛喘着氣,道:“是,宿風大人叫我來接您。”
虞千洛趕緊擡腳往廳堂跑出去,道:“那快走,他們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