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面面相觑，随後便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回頭一看，隻見白澤還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呢，宿風和溫箋霖趕忙折返回去，一左一右将白澤架着帶走了。虞千洛走了幾步之後，略顯猶豫，還是回過頭，小聲的說了句，“二叔，不要欺負千裡哥哥。”

扶光耀伸手牽起她的小手，說了句，“不會的。”說完便拉着她一同離開了。幾個人回到前院之後，原本喧鬧嘈雜的氛圍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了下來。溫箋霖也順手撇下了手裡的木劍。

虞千洛兩手撐着下巴，滿面愁容的坐在石桌椅上，皺着眉說：“千裡哥哥這是怎麼了？他哭的好傷心啊，好吓人啊，感覺馬上要徹底崩潰了一樣。”

溫箋霖笑了笑，擡腳走到她的對面，一同在石桌椅上坐下，說道：“他沒事的，他就是看見了。”

虞千洛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說道：“看見什麼了？”

溫箋霖伸出兩個手指，對準自己雙眼，然後手指轉向前方，慢慢延伸，說道：“眼睛，長孫千裡能看見了，他能看見東西了。”

“啊！”虞千洛聽聞此言，一下子激動地大叫起來，說道：“真的麼！？你怎麼知道！？”

大家也都趕緊圍了過來，宿風也忙問道：“是啊，他真的能看見了麼？你怎麼知道？”

坐在旁邊的白澤仿佛一下子茅塞頓開，恍然大悟道：“哦！啷個就是因為這個事情，哭得那麼傷心，我還以為屋裡頭誰死喽……”

此刻，大家也無心理會白澤的話，反正他的話老是無厘頭……全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溫箋霖，等着他的回答。隻見他嘴角有了些弧度，臉朝坐在旁邊的白澤伸了一下，說道：“他告訴我的。”

聽見這一消息，大家都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長孫千裡眼盲的樣子已經在心裡根深蒂固，誰都未曾想過有好的那一天。但是溫箋霖确實是這麼說的，而且還擺出了有力證據——白澤！

這個人瘋是瘋了點，但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就是給人一種能創造奇迹的感覺。一時間，好幾個人又把白澤圍的水洩不通，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白澤噼裡啪啦的罵了一大通，這些人也沒停下的意思。

眼瞅着自己的道袍都快要被他們扯爛了，白澤猛地一個甩手，撒腿就跑，宿風見狀，趕忙追了上去，虞千洛也毫不猶豫地緊跟其後，扶光耀和祥吟看到虞千洛跑了，也急忙追了上去。就這麼一下子，一大堆人又跑的個沒蹤影。

溫箋霖忍不住笑了起來，擡手拿過白澤遺落在石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品嘗一番後，點了點頭表示贊揚，然後便是一杯接着一杯。

他們幾個被司決明趕走後，司決明就抱着長孫千裡回到了房間裡。看着長孫千裡情緒平靜了很多，司決明才松了口氣，擡手輕輕擦去他臉頰上殘留的水珠，手指憐惜輕柔地摩挲他的臉頰。

長孫千裡靜靜地躺在床上，将手舉到自己面前，一會兒盯着看，一會兒又一直摸索，手還是他所熟悉的手，可他還是不停擺弄着，一隻手掌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

司決明沉沉的呼了口氣，說道：“千裡……你剛剛吓死我了……”

長孫千裡沒應聲，緩緩放下了舉在自己面前的手，眼睛滿是好奇，在周圍不停地轉動打量着。司決明見狀，又問了一句：“千裡，你感覺怎麼樣？你看見了些什麼呀？”

聽見司決明的聲音，長孫千裡便将臉朝向他。

司決明看到長孫千裡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便沖他笑了笑。長孫千裡感覺眼裡的景象有些模糊不清，便坐起身來，兩個人面對面，距離靠的很近。司決明看到他用力的眨了下眼睛，接着便聽到他說，“我看到你了，一個輪廓，但是看不清楚呢。”

司決明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雙眸對視，司決明能看清晰的看見自己在長孫千裡眼中的倒影，他說道：“你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不過别着急，白澤說會越來越好的，總有看清楚的一天。”

司決明從未如此執迷過一個人，所以有時候也不懂得怎麼去調和兩人之間偶爾産生的摩擦。他滿心希望長孫千裡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并且往後的漫長歲月裡，眼中也隻有他的存在。

然而，到最後他還是選擇讓長孫千裡先看見那一片生機磅礴的天地——最有價值之物送給最心愛之人。

深秋裡的海棠凜冽後蕭瑟，荒涼寥落；綏冬裡的冰雪沖散候鳥，寒冷刺骨；春日裡的綿雨經久不息，綿延潮濕；夏日裡的烈陽灼熱難言，惋歎淩霄。

四季交錯，尾聲潮落，周而複始的同時又繪出一首飽含的詩篇，悸動又迷幻。

當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對他好，就是與生俱來的必備技能，并不需要去學習，隻需要尊崇本心。

長孫千裡沉默了一會兒，看着那略顯模糊的臉頰，提了提嘴角，道：“是你們兩個商量好的麼？怎麼沒告訴我呢，是不是往我臉上紮針的那一天開始的？”

司決明抿了抿嘴唇，說道：“是，剛開始的時候他說沒把握，我就沒敢告訴你，後來我……看到沒起效果，我也就繼續保持沉默了。沒治好，你不知道這件事也就不會失望；要是治好了，你自己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昨天晚上白澤告訴我你能看見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可能是想給你一個驚喜，而且夜裡烏漆嘛黑的，你什麼也看不見，白天好嘛……”

長孫千裡聽着他說話越來越小聲，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便說道：“你怎麼了？我沒有怪你……”不過現在他也沒心思管别其他，說着就伸出一根手指，朝着司決明的臉頰伸過去，輕輕戳了一下他的鼻子，道：“鼻子？”

司決明笑了笑，“嗯”了一聲，長孫千裡手指移向他的嘴巴，道：“嘴巴？”

司決明抿了抿嘴，“嗯。”

長孫千裡眼睛努力地聚焦着，又微微眯起，似乎想要把眼前的景象看的更清楚一些，長孫千裡看到模模糊糊地影子，就一個一個手指着辨認，耳朵、眼睛、眉毛，還扯了扯司決明的頭發。随即，轉身把枕頭翻開了，掏出了一個玉璧，左右翻着看，說道：“看不清楚，但是能看到一個……青藍色，還是什麼，箋霖跟我說過我忘了……”

長孫千裡失明的時候才五歲，隻能記得寥寥幾件印象深刻的事，關于畫面的東西在他腦海裡早就模糊不清了，至于顔色之類的概念，一時之間也難以辨認，司決明跟着他在房間裡辨認了好一會兒顔色。

見他情緒恢複的差不多了，幫着他一起穿好衣服和雲靴，随後拉着他在院子裡轉悠，看到什麼就跟長孫千裡說是什麼顔色。兩個人蹲在地上，對着個花叢和栅欄也讨論的不亦樂乎，那些小花被司決明翻的稀巴爛，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長孫千裡伸手抓住了司決明的手，眯了下眼睛，又把一團亂七八糟、倒在地上的小花扶起，就在這時，一隻翠綠的螳螂跳到他的手背上。

長孫千裡停頓了一會兒，輕輕捏住了螳螂的身軀，微微轉過頭，舉起螳螂放到司決明面前，猶豫着說道：“……綠色的螳螂？”草是綠色的，這個也是綠色的，不過他有點認不出是什麼蟲子。

“呃……”司決明看着近在咫尺的蟲子，腦袋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仰，伸手推長孫千裡的手腕，說道：“快扔掉。”

“哈哈，你怕啊。”長孫千裡轉過了頭，把螳螂放到自己面前，說道：“我再看看。”

司決明看着他把蟲子越拿越近，都快伸到他自己臉上了，急忙抓住他的手腕開始甩，道：“不要玩這個，快扔掉。”

長孫千裡一松手，那螳螂一下子一蹦三尺高。司決明被驚得毛都豎起來了，趕緊站起身來跑老遠。那螳螂故意跟他作對似的，一蹦一蹦的往他面前跳來，蹦哒的極為歡快，仿佛在嘲笑某人，司決明皺了皺眉，當場就要去踩它。

一下子還沒踩到，靈活的後驅一發力，直接越過司決明的腳面，蹦跳着逃走了。長孫千裡站起身來，走到司決明面前，道：“好了，好了，不要管它了。”

司決明看了他一眼，應了一聲“嗯”，又說道：“以後不準捉蟲子了啊，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