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決明冷“哼”了一聲,道:“現在知道錯了吧,看你……”看到長孫千裡一個眼刀刮過來之後,司決明頓時打住了,改口道:“年紀小嘛,就是這麼古靈精怪,還挺可愛的,昂?”
誰都能聽出那不懷好意又勉強的語氣,虞千洛頓了頓,道:“是!”長孫千裡還在旁邊,既然司決明明面上都打住了,虞千洛也不開口放炮了。
長孫千裡捏了捏她的臉頰,道:“好了,以後吃飯的時候不能吵架了啊,也不能把菜亂扔,好不好?”
天色已經有些黑了,雪花還在樂此不彼的從天空飄落下來,有些紛紛揚揚的雪花也會被吹進長廊裡,輕柔的撫摸臉頰,帶來絲絲涼意。虞千洛摟緊了他的胳膊,兩個人往前走着,道:“好的,嘿嘿。”
看到兩個人貼在一起,司決明又想上去捏她耳朵了,虞千洛纏了他們好一會兒,兩個人一人抱了一個暖壺,坐在小廳裡的圓桌椅上玩紙牌。
司決明拐彎抹角的也沒把虞千洛給攆走,司決明撓了一下腦袋,轉身打開了小廳的門,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眼皮也不帶夾他一下的。
司決明站在門口,随便招了一個人過來,道:“把扶光耀找來。”
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就看到扶光耀的身影了,看他走上前,問了一句:“王爺?”
司決明真是氣的忍不住笑了笑,忍着聲音道:“趕緊把虞千洛給我拉走!”他是制不住她了,有長孫千裡擋在面前完全拿她沒轍。
“……”
扶光耀看了他一眼,擡腳越過了他推開面前的門,擠身進到了寝屋裡。人未見,聲先至,首先聽到的是輕軟明媚的歡笑。看到帷幕後面地小廳裡有兩抹身影,扶光耀徑直走過去,到了她身邊。
眼角瞥見人影,虞千洛駐神瞧了一眼。看清來人,臉上地笑顔又明媚了幾分。莞爾道:“扶光耀,你怎麼來了?吃飯了麼?”
扶光耀提了提嘴角,道:“吃了。”又擡起眼簾看向長孫千裡,道:“可以麼?”
長孫千裡真的是想笑,這個司決明也太小心眼了,竟然把扶光耀找來了。人都站這抓人了,他也隻好點了點頭:“嗯。”
“什麼可以麼?”虞千洛把這兩個人左右瞧了瞧,還在一頭霧水的時候,扶光耀牽起她手心拉着她起身就往屋外走去。瞧見司決明站門口,好心地向她揮了揮手道别,一下子也是腦袋沒有轉過彎來。
一路上,他也不言語,直接給她拉回了她的寝屋裡,虞千洛這才道:“怎麼了呀?我還不想睡覺呢,我不困啊,我也沒玩夠呢。”
卧房裡有些昏暗,扶光耀松開了她的手。走到主卧和主廳之間,點上了坐立在兩側各一盞的油燈,寝屋的黑暗一下子被驅散了不少。扶光耀走到她面前,看着剛高到自己脖頸的小人兒,微微揚起唇角說道:“你想玩什麼?我陪你玩兒,多久都行。”
虞千洛眉眼含笑,道:“好啊。”
有人陪她玩兒,那自然是好的。也不管是否是,她那個二叔有意為之,也不管扶光耀為何而來,因為他陪她玩總歸是真心的,那自然不用介意那麼多了。扶光耀又把紙牌尋來,兩個人脫了鞋襪面對面,端坐在床塌上,共用一條被子蓋着膝蓋,在錦被上面玩着花牌。
長孫千裡還是坐在小廳裡,不曾走動過。
長孫千裡拿起桌面上茶壺,往杯子裡倒了一杯熱茶。水蒸氣像一團濃霧遙遙翻騰上升,氲得看不清倒茶人的面容。秀氣的手指捏起茶杯放到面前,一口氣輕輕呼出,吹散了些霧氣。長孫千裡試了下溫度才悠悠的喝着。
無聲的小廳裡又多出了一個人影,踱步慢慢走近,圍着圓桌坐在了長孫千裡的身旁,好一會兒兩人都沒說話,小廳裡的安靜都帶了一絲詭異。
又等了片刻,司決明見他一直不吭聲,吃完飯到現在都不睬他一下。司決明擡手側放在嘴唇上,“咳咳”了兩聲,又一邊觀察着他的臉色,想着能引起他的注意。
讓長孫千裡先開口自己才能有應對之策,不然先開口總歸有些落了下風,自然損失了一些話語權,想來想去都怪那個死丫頭。
瞧見長孫千裡還是很鎮定的喝茶,旁若無人的模樣,分明就是不想搭理他。司決明有些坐不住了,躊躇了半天,開口道:“嗯……晚上喝茶對睡眠不好。”
看他想了半天就憋出了這麼一句話,長孫千裡微不可覺的提了提嘴角,一瞬間又神色如常,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他看長孫千裡依然沒什麼興緻,眼皮都不帶夾他一下的,司決明緩了一會兒,有些耐不住,開始東拉西扯的說了一大推。
一會兒是某某官員送了幾套上好的玉窯茶具,一會兒是某某官員家中有喜送了請帖,一會兒是王府得了幾件稀罕物要送給長孫千裡,一會兒是過幾日某某要來王府拜見一下,一會兒是斷水劍有劃痕了送去修飾了,一會兒是局勢混亂的不行不讓長孫千裡亂跑,一會兒是王府裡的藏書閣亂的一塌糊塗明日要找王府的書監跟他好好叨叨……
長孫千裡聽聞都沒什麼表情,淡淡的“嗯”了幾聲,一副冷冰冰“與我有何關系?”的樣子。
司決明這下子是真坐不住了,把身下的圓凳拉到長孫千裡身邊,整個人黏在他身上,湊到他面前,軟聲道:“哎呀,你饒了我吧,行麼?千裡,你饒了我吧。”
長孫千裡抿了抿嘴唇壓住了上揚的嘴角,這才放下茶杯瞧了司決明一眼。兩盞茶的時間司決明就敗下陣來了,他也不能先開口,因為這些始終是王府裡面的事,他管多了不好。
但是這些事是圍繞他展開的,倘若自己不即使制止,以後有的折騰了。也是因為司決明太難拿捏了,直接說了他不一定會聽,兩句話又被他糊弄過去了。隻能先給他一棒子讓他知道輕重緩急,這方法對司決明不能說效果甚佳,不過終歸是有些用處。
長孫千裡也不想再跟他在耍心眼,明了道:“你說你老是跟個小孩計較什麼?”
司決明摟着他的腰,眼巴巴的看着他,道:“我就是不喜歡看你和别人親近,我就想你隻跟我一個人說話,而且你本來就很冷,做什麼每次一見到她就變成知心大哥哥了?”司決明停了一會兒,又酸溜溜道:“千裡哥哥……”
長孫千裡忍不住笑了笑,小孩的醋他也吃,占有欲也太強了,還有不跟别人說話怎麼可能,除非他是個啞巴。長孫千裡捧着他的臉,道:“好了,别鬧了,你知道她有多招人疼,你不也心疼她麼?但是她是她,你是你,在我心裡終歸是不一樣的,她就是一個小孩,你……”長孫千裡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司決明眼裡閃着燭光,提着嘴角道:“我怎麼了?”
長孫千裡道:“你很重要。”
司決明不依不饒道:“她重要還是我重要?”
明明剛開始是他占上風,不知不覺又被司決明繞進去了,意識到的時候長孫千裡心都抖了。不過沒有回答他這個無理取鬧的問題,隻道:“你在我心裡很重要。”
司決明提了提眉弓:“嗯?”顯然是想讓他繼續說下去,長孫千裡回想到今天在書房的場景,說道:“今天你掐我的時候,一瞬間我就能感覺到心頭怒火,但是我壓制下來了。我想今天你就算拿着把刀真的要砍我,我可能……還是不會反抗,心頭有火是身體的本能,但是身體控制不了我的意志和思維。你就算真的要把我弄死,我也可能……”
“你說什麼呢?”司決明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道:“我怎麼會那麼做,我今天隻是情緒不好,我沒有安全感才那樣的,就算你真的要走了,我也隻會把你抓回來,我怎麼會砍你呢?我怎麼會那樣呢?”
長孫千裡笑了笑,道:“嗯。但是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麼?”
司決明親了他一口,不過還是有點皺眉,道:“我知道,你說你的命都可以給我。”
長孫千裡又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因為沒有發生過。我想我内心深處覺得你心裡是有我的,你應該不會把我怎麼樣,所以才站的不動任你發落。不過不管怎麼樣,為了你,命我可以不要。”
說這些話長孫千裡心都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知道怎麼去哄司決明,以前的時候他也不會說這種話,不過他也希望自己能慢慢改變。他覺得其實自己隻要說實話兩個人就會少很多摩擦,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長孫千裡又試想了一下,不說他拿刀劍,就說他那隻手真的抓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毋庸置疑會更生氣,但還是會壓制住自己,因為他始終覺得自己的命是司決明救的,司決明要是真的想要還給他就是了。
兩個人雖然摟在了一起,都有些思緒翻飛各想各的。司決明想到的是,長孫千裡受傷之前,複越盟滅門之前。關培風因為烏簪把自己綁了,是長孫千裡把自己從複越盟帶回來的。後來才發生了一系列的事,如果不出那事,複越盟也不會倒的那麼快。
長孫千裡單槍匹馬提着把劍,乘機把複越盟一百多個人全滅了。他大可以不救自己,他滅複越盟也可能是有别的原因,但是他要想對付複越盟一定能找個穩妥的方式。
可是他不管不顧的救了自己,那才是真的前無退路到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對他來說确實不得不繼續往前走了—— 一舉拿下複越盟。因為他那麼自尊、高傲又變扭,那時候根本沒想過跟自己在一起,更不可能留在王府。還有一條路就是轉身跑了,但要是那樣,關培風那個人一定會派出人源源不斷的去找他,無時無刻都命懸一線,随時都有人跳出來要殺他,所以他隻能回到複越盟斬草除根。
所有的事都是有迹可循,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去做一件生命攸關的事,除非是神經病,長孫千裡顯然不是。
那時候兩個人還沒有在一起,而且自己對他表達的也是模模糊糊的暧昧,并沒有給他承諾什麼。他那個時候就為了自己可以一腳跳到深井了,所以他說為自己可以不要命是真的,不管現在還是以前。
長孫千裡等了好久司決明都不回話,一副神飛天外的樣子,問道:“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
司決明看了他的臉頰片刻,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沒事。”
長孫千裡點了點頭,随即回過神,道:“怎麼又被你扯走了,以後要讓着點她好麼?你都這麼大了不要跟小孩計較啊,她就是調皮了一點,而且你們老是把我夾在中間,我怎麼辦呢?”
司決明回了一聲:“知道了。”像個樹袋熊一樣,粘着人又摟又靠,不過沒什麼動靜也不說話,長孫千裡也沒管他,把杯中剩餘的茶水喝了,過了一會兒幾個小丫鬟敲門進來。
端了一個托盤和兩個泡腳木盆,托盤裡放的是擦臉巾,木盆裡一個是中藥一個是熱水,這中藥是白澤給他寫的藥方,司決明回王府以後便每天讓下人準備了。
天氣太冷了,擦臉巾和木盆都冒着煙呢,水蒸氣一團一團的,丫鬟把藥盆端到他面前,跪在地上擡手就要給長孫千裡脫鞋,長孫千裡伸手攔住了:“不用,我自己來。”
另一個熱水盆端到司決明腳邊,司決明腦袋還是搭在他肩膀上,摟着他,絲毫不避諱當誰都不存在。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長孫千裡也沒說什麼,隻要司決明不當着别人面把他按倒了……那什麼都好說,長孫千裡不禁想自己的容忍度越來越高了,臉皮都厚了不少。
泡腳的間隙長孫千裡拿過擦臉巾把臉抹了又開始擦手,丫鬟捧着擦臉巾彎腰遞到司決明旁邊,等了一會兒司決明也沒動靜。長孫千裡接了過來伸到他面前,看他還是木着臉不理人,擡手幫他抹了幾下,又給他擦了一下手,把擦臉巾扔回到托盤裡。
泡完以後丫鬟要給他擦腳,長孫千裡趕緊把腳收回來了,拿過布巾,道:“我自己來,以後這些都我自己來。”明明他說過很多次了。
“為什麼不讓她幫你?”司決明這才吭了一聲,仿佛剛回魂。
長孫千裡抿了抿嘴,他真的不習慣一個小姑娘這麼伺候他,要是這麼說司決明應該會不依不饒的打破砂鍋問到底。
等丫鬟收拾完這些東西走了以後,長孫千裡提了提嘴角,道:“你喜歡讓别人碰我麼?”連自己跟别人說話,司決明有時候都會有些不樂意。
這一下屬實是把司決明驚住了,但确實說到他心坎裡了,道:“不喜歡。”可是他也沒道理讓長孫千裡多受些累啊,她也隻是一個丫鬟,但是确實不想讓别人碰長孫千裡,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啊,這好像也沒什麼,但是長孫千裡的一根頭發絲都是他的,司決明開始糾結了:“但是……”
長孫千裡輕聲笑了笑,拉着他站起身往主卧走去,道:“好了,好了,睡覺吧,坐在這裡有點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