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突如其來的驚恐尖叫,讓三個人臉色都如墜入冰窖,心髒也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三人猛地擡頭向聲音的來源望去,軍營裡一下子就亂了,祥吟看到下面的士兵集體從營帳裡沖出,巡邏的士兵也如熱鍋螞蟻,發生了動亂。
就在這一瞬間,還未等祥吟有時間回神,左右兩個人都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身後揚起一片塵土。
祥吟驚慌地站起了身,擡腳跟了過去,下了土坡以後又立刻想到什麼,頓時停下了腳步,站在角落裡,遠遠地觀望着那邊的形勢。祥吟捏緊了身側的拳頭,心跳如擂鼓般激昂又像塞了一團棉花,快速又悶聲的跳動着。
蔣星慕抓住了那個呼喊地士兵,神色憤然地說着什麼。周圍都是喧嚣聲,祥吟怎麼也聽不清他在喊什麼,隻能看到蔣星慕脖子上爬滿了青筋,眼神狠戾。
士兵們就像變成了一群無頭蒼蠅,上千個人的動亂使而有人被踩踏在地上,踩得奄奄一息。
“列隊——!!”溫子鶴一聲暴喝,軍營裡的動亂有些許得到緩解,可還是像一段纏在一起的線團。也像突然被彈弓打落下來,從而掉在地上的蜂巢。溫子鶴迅速擡腿,一腳踹翻了往他面前跑過得士兵,腳步如雷動,一刻未停歇。
一個一個的士兵躺倒在他腳底下,溫子鶴随手拔了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佩劍,寒刀橫在躁亂地人群中間,憤怒和狂躁爬滿他的臉頰和眼眶,溫子鶴爆喊道:“我他媽說列隊!!你們是不是想死!!!”
祥吟緊張地全身顫抖,腳步卻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捏緊了身側的拳頭。怎麼會這樣,軍人不都是訓練有素的麼?
片刻後,蔣星慕和幾個頭領迅速做了安排,一部分留在營地,一部分他跟溫子鶴帶走了,這些事的發展不過是一分鐘的時間,祥吟的腦袋就像被一層棉布裹住,無法思考,隻能感受到無盡地混亂和惶恐。
“回營帳吧。”
聽到清晰在耳邊的說話聲,已經失去平靜地心神,這一刻有了一絲清醒。祥吟轉頭看了眼跟她說話的人,這人是蔣星慕身邊的親兵,是個隊率,看來蔣星慕早就想到軍營裡随時會出問題,給她做好了安頓,祥吟喘了口氣,跟着回了營帳。
夜間有夜幕作掩護,又是在士兵們一天中最為松懈的時刻,生理需求和視物不清都成了夜襲的最好條件,能達到出其不意從而打破戰場上的僵局。溫子鶴和蔣星慕帶了六千将士,四千留守在營地,人流如過江之鲫,鑼鼓喧天,号角齊鳴。
在軍營五公裡外,兩邊軍士連罵戰都由于這種嚴峻的形勢而省略了,沒有作戰計劃,沒有防守策略,直接厮殺在了一起。
溫子鶴手持一把紅纓長槍,曉勇無敵,率先沖入敵軍隊伍,對方是有備而來全都精神亢奮,但是站到了戰場上所有人都血液奔騰、腎上腺素飙升,夜間的困倦甩之身後。
夜間視物不清不是隻針對我方人馬,并且這是我軍地盤,地勢坑窪得就算是一個微小的拐角也必然是我軍更加清晰了解,所以就算被夜襲也不一定會慘敗,但是打仗靠的不是一個人,是千萬士兵。溫子鶴能做的就是拼盡全力,千裡不留行,十步殺一人。
槍尖所指之處,皆是死亡的陰影。
一抹騎馬的黑影出現在溫子鶴眼眶,他立馬放棄與周遭小兵的纏鬥,身形如電,疾步躍上一匹脫缰狂奔地無主戰馬,緊緊拉住缰繩調轉馬頭。
馬匹的前蹄高揚立起,飛速跨過地上的血肉和屍骨,激起一片塵土和血花,向那抹黑影疾馳而去。溫子鶴咬緊牙關,長槍猶如蛟龍出海,挾着淩厲的勁風,朝着那黑影當胸劈去。
而且,這一槍猶如石沉大海,沒有收到任何阻力,也未傷那人分毫。
關培風手持長刀,飛速翻身下馬。槍出如龍沒有片刻停歇,直直向關培風的胸膛處刺來,那股決然得殺意難以忽視,勢要将他置于死地!
“铛”地一聲巨響,槍杆和刀刃的劇烈碰撞,迸炸出星火四濺。
刀槍交纏的瞬間,另一把刀鋒帶着尖銳地呼嘯聲從溫子鶴耳邊襲來,他大喝一聲,迅速挑開關培風的長刀,腳尖踏着馬蹬奮力一踩,飛身退後,堪堪避過了那抹劈向他脖頸的寒光。
蔣星慕看見溫子鶴已經找到了關培風,正在與他纏鬥,形勢不容樂觀,他以一人之力對抗數人。
蔣星慕手持一把不停泣血的彎刀,大喝了一聲招人給他做掩護,帶着數百個親兵近衛,直直沖向那邊。
無數的火把燃燒着,爆出沖天的紅光,映照在森寒的兵刃上,那紅纓長槍和泣血彎刀配合的相互配合,默契相當。長槍前方防禦,彎刀短兵相接,無人能之近身,兩人迅速掃清周圍障礙,向那抹身影襲去。
彎刀森寒畢露、速度之快卻隻殺向一人,蔣星慕震天怒喝道:“關培風!!我要你死!!!”
——
刀槍地碰撞亦使血肉橫飛,哀鴻遍野,兇刃穿透铠甲、破碎鋼盔,疆場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這場仗打到了天亮,屍骸遍野,哀嚎響徹天地。
到最後連留守在營地的四千士兵也趕來一大半支援,他們沒輸又好像輸了,因為關培風沒死帶着人撤退了,他們也沒有力氣去追他。
死傷慘重也仍未取到賊人的首級。
軍營裡氣氛無比沉重壓抑,一場夜間大戰讓本就高度緊張的精神在爆發邊緣徘徊,傷痛爬滿全身又要應對敵軍的突然來襲,每個人都是戰兢恐慌。
溫子鶴迅速安排了人擡傷員回到軍營,安頓軍中事物,清點死亡人數,并找出了昨日在軍營裡大喊,從而引起營嘯的士兵,暫時看壓了起來,此時軍營一片雜亂也沒有時間去處置他。
蔣星慕安排了人清掃戰場,扣押俘虜,掩埋屍骨,收集完好的兵器、盔甲。又回營帳裡,跟各個将士商讨戰勢,迅速通知了幾十公裡外的後援軍營,要求人員、物資、藥材、兵器、馬匹的各種支援和補給。
調來大批軍隊以防再次遭遇突襲,他們絕不能再撤退,必要死守在這裡不再退讓,決心守護啟國剩下地每一寸疆土。
營帳裡,十幾個将士圍着沙盤地圖讨論下一步的策略,防守還是進攻。祥吟看到他從疆場上回來,就一刻不停歇忙與軍中事務,眉眼迷倦又積着一絲陰沉,從沙場上帶回來的一身殺伐之氣隐藏不住,全身污血,铠甲被刺破,手臂也在不停泣血。
祥吟隻覺得心頭無力,緩緩地移開視線,沉默地像巨網将她圍住,片刻後,擡腳走出了營帳。
遍地的爐子在不停煎藥,火柴燒出的濃煙彌漫在整個軍營上空,袅袅卷卷,煙味兒、藥味兒、血腥味、汗味兒,還夾雜着無形的壓抑、痛苦、害怕都讓人心驚膽跳,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籠罩在每一個人頭頂,充斥整個鼻腔,讓人窒息到喘不過氣。
士兵們相互攙扶,排着長龍般的隊伍等待軍醫的救治。數量有限的軍醫忙得焦頭爛額、滿頭大汗、腳不沾地。
長龍的盡頭十幾張長桌堆滿所需的物品,到處都是傷兵,橫七豎八躺了遍地,入眼便是這番慘痛的景象,呻吟聲和哀嚎聲也充斥着耳膜。全是等着包紮上藥。祥吟沒有多作猶豫,忙亂的軍醫裡多了一個她的身影。
周圍一片吵吵嚷嚷,傷員們看到她這裡也能救治圍過來的人數越來越多。
“你給我看看,我頭疼。”
祥吟快速地給坐在她面前的人脊背鋪上了藥,入眼便是好幾條被刀刃劃破的猙獰深口,整個脊背面目全非,祥吟地手指忙得不停顫抖,擡頭看了一眼一鍋粥的人群,快速道:“我不會看病,看完軍醫要包紮的到我這裡來。”說完迅速拿着紗布将那人的上身裹了起來。
“那邊等不及了,人太多了。”
祥吟擡頭看了他一眼,一腦袋的血,趕緊把面前的人包紮完以後讓出了位置,祥吟拉着他,說道:“你坐下,我先看看。”
看着他神志清晰,應該是沒有大問題,就是腦袋劃破了一個大口子。祥吟給那腦袋上擦幹淨了血污,撒了止血粉,那奔流不停地血才止住,給他包紮的時候他“啊嗚啊嗚”的不停喊,祥吟道:“簡單的我是給你處理過了,但是你要是真的不舒服,還是要去找軍醫知道嗎?”
看他應聲了,祥吟趕緊讓他走了,給旁邊等着的人騰位子。有些過于嚴重的她看不了,她不是大夫。但是等着救治的人又何其之多,祥吟跟那些軍醫一同忙的眼睛酸澀,拖着疲憊的身軀卻也沒有停下腳步。
一個年紀小點的士兵不停大哭着,祥吟看他年紀說不定比自己還要小點。祥吟的動作也放緩了力度,給他擦血的時候,他身體不停的抖,祥吟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徐無雙……”抽泣聲攪得話語斷斷續續的。
“好的。”祥吟一邊說話,一邊快速地給他處理傷勢,安慰道:“沒事的,你傷的不嚴重,不要怕。休息兩天就好了,不要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是不是?”
徐無雙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眼淚是不流了,咽喉和胸膛還是一抽一抽的,祥吟給他處理完之後,道:“好了,快走吧。”
徐無雙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片刻後又回頭看了她一眼,那個不停忙碌的身影一下子就被傷兵包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