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驕陽似火。
宿風一人獨坐院中的石桌椅旁,遠遠地望着那扇緊閉的書房門。
他們二人在書房裡待了好幾個時辰,進去的時候是未時,如今申時都要過去了。親嘴能親好幾個小時麼?宿風在石椅上越坐臉越紅,他在此地整整守了一下午,又不敢走,就怕萬一有莽撞地闖進去……
宿風不經意一轉頭,便瞧見虞千洛和扶光耀正朝這邊緩緩走來。虞千洛已經精心梳洗了一番,身上換了一套幹淨整潔的衣裳。
見她正往書房方向走去,宿風趕忙擡腳快步走上前,整個人像一堵牆似的擋在她面前。宿風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郡主,哈哈,你怎麼來了?還生氣麼?”
虞千洛擰緊了眉心,扶光耀攔了她快四個小時,要不是扶光耀看她此刻情緒有所平複,她還走不出來。想到這裡虞千洛心頭又湧起了火苗,扶光耀如今越來越猖狂了,他現在竟然都敢攔自己了。虞千洛不滿地瞥了扶光耀一眼,闆着臉問宿風,“長孫哥哥在哪裡?”
“他,”宿風又扯動了一下嘴角,“他在書房呢。”
“他怎麼還在那?”虞千洛毫不猶豫地擡腳走向書房。宿風見狀一個閃身又擋在她面前,語氣急切,“郡主,你可千萬别去,王爺也在裡面呢。”
虞千洛皺着眉,厲聲道:“你敢攔我!你給我滾開!”
宿風一臉的痛苦無奈的樣子,“哎呀!郡主啊,你饒了我吧!你别去啊,他們兩個在裡面親嘴呢!”
虞千洛一瞬間愣在原地,臉都漲紅了,扶光耀輕輕地笑了兩聲。虞千洛停頓片刻後,猶疑道:“他們和好了?”
宿風趕忙道:“是啊。”都啃在一起了,指定是合好了吧。
虞千洛深喘了口氣,眉心擰作一團,憤憤不平道:“千裡哥哥太不争氣了!千裡哥哥就應該狠狠扇他兩巴掌才是,竟然還跟他親嘴,氣死我了!他以後隻會更加肆無忌憚地欺負千裡哥哥!!”
宿風皺起眉頭,迷惑不止從他眼睛裡流露,也脫口而出,“這從何說起啊?王爺有多喜歡長孫公子大家其實都能瞧見。此次也算因為事出有因,王爺何曾欺負他了?”
虞千洛臉色一沉,眼神中透露着高傲與疏離,言辭擲地有聲地說道:“他是喜歡千裡哥哥,可是你覺得他尊重千裡哥哥嗎?他無時無刻不在監視千裡哥哥的行動,甚至于控制他的思想!他把千裡哥哥當成了一件物品!可以随他拿捏、掌控的玩物!!他們之間的情感關系是平等的嗎?”
“他在給千裡哥哥洗腦啊!因為千裡哥哥從來都不會覺得他有錯,千裡哥哥永遠都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夠好!!如果一個人無時無刻都被管束着,那個人怎麼會覺得自己有對的時候?!千裡哥哥如今自我懷疑又自我傷害的情緒,與他高高在上的掌控姿态有莫大的關系!他根本就不懂怎麼愛别人,他覺得占為己有就是愛!!”
“他的愛就如同軟禁一般!”
虞千洛脊背挺的筆直,她的眼神銳利的像一把刀,隻需要輕輕一掃,就人讓别人的靈魂随之一顫,此時的她展現了骨子裡真正的高傲與冷峻,義正言辭地厲聲說道:
“他這算愛他麼?如果這就是愛的話,我覺得他不配愛别人,更不配去愛千裡哥哥!!你們這些人都是幫兇!因為你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千裡哥哥,你們的王爺有多愛他!多重視他!!讓他覺得受之有愧!讓他甘願去做一個階下囚!你們這些人都不是好東西!全都合起夥來欺負他!!”
這一番話,兩個人被說的啞口無言。宿風更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都閉合不上,虞千洛的話讓他腦袋一下子懵了。這個言論太深刻了,他往昔從來沒有想過。在他看來,王爺愛着長孫公子,長孫公子也愛着王爺,所以兩個人就在一起,這就夠了,就這麼簡單。
可是宿風不知不覺又覺得虞千洛的話有點道理,任何關系都是不平等的。就像現在,他與郡主之間的關系即便再好,他也是個奴才,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平日裡,他們雖然會有說有笑,可是一旦到了正式的場合裡,他還是免不了要向她跪地磕頭。
任何關系都不平等,但是感情裡就必須要平等,不平等的那還叫愛情嗎?那叫主仆,長孫公子會想要做情感裡的仆人和奴隸麼?他曾經那麼高冷和孤傲。
一個不健康到讓人不停内耗的感情就應該停止、及時止損。
長孫千裡從未談過感情之事,被王爺用情感綁架、糊弄、拿捏的跟個傻子一樣。想到這裡,宿風大驚失色,“郡主,你可千萬不要再說了。”
扶光耀擰緊了眉心,神色變得嚴峻起來,正色道:“郡主,每個人的相處模式都不一樣。你知道王爺對他有多執着,而他對王爺的喜愛也絕非淺薄,甚至長孫公子要比王爺更加執拗,不是寥寥幾句說得清楚的。就算你這些話說與長孫公子聽,他此刻也未必聽得進去,況且他們在一起不是很幸福、滿足嗎?”
“哈哈哈哈,好啊,好!!”虞千洛拍手叫好,尖銳刺耳的笑聲在空中回蕩,她的嘴角上揚,不是微笑,是不屑!聲音冷冽道:“你們可真是他的好下手!他有你們這麼忠心的護衛真是太好了!!不管他有多麼的過分,你們都是向着他!!”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臉色都無比沉重、難看,扶光耀說道:“郡主,何必要鬧得天下大亂?如果撕開那層面具,最先承受不了的是長孫公子,王爺也會瘋了。”
虞千洛冷笑一聲,轉身看向緊緊閉合的書房門,挺拔的背影那麼孤傲,舉手投足透露着貴族般的優雅,她的臉頰冷漠但并非無情,“我隻是希望他能好好對千裡哥哥。扶光耀,連你都看出來了,千裡哥哥對他的感情比我們所有人想象都要深。就像,如果他死了,長孫哥哥會毫無猶豫的去殉情。但是反過來,他不會。”
語氣此刻夾雜着若有若無的低沉和落寞。
“千裡哥哥那麼好的人,值得世間最好的東西,不是如今在王府裡一直被打壓的沒有自我。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般的氣勢如龍、孤傲清冷、甚至于目空一切,手持一把長劍俊逸無雙。那時若是有人敢跟把手掐他脖子上,手都要被他砍下來!但是此刻他愛二叔,愛的死去活來、面目全非。”
虞千洛義正嚴辭地說道:“千裡哥哥決非不明白,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他隻是為了二叔甘願畫地為牢,難道這些,還不值得二叔對他多些包容和耐心麼?”
扶光耀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愛都是這樣,此刻,長孫公子隻有在王爺身邊才是最幸福的,他是開心的。”
虞千洛眼睛緊緊盯着書房門,神情淡然又清高,“我隻是看不慣千裡哥哥被欺負、糊弄,連反抗的心都沒有。難道千裡哥哥還會變心不成?這件事絕無可能!他就是在肆無忌憚的欺負他!就算要變心,也是他先!如果他真的變心,千裡哥哥又會變成什麼模樣?他那般多情的人就不應該去招惹千裡哥哥,倘若他真的變心了,我第一個砍死他!”
宿風默默看着虞千洛的背影,一聲不吭。王爺昔日身邊的莺莺燕燕着實不少,無論是身份高貴的公子哥,還是青樓楚館的小樂子,王爺都曾悉數收入囊中。相比之下,長孫公子在感情上單純的就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宿風垂着眼睫看向地面,他在王府許多年,長孫公子确實是最為特别的存在,但是這份能特别能持續多久,誰也說不清楚,畢竟真心瞬息萬變,一輩子也很遙遠。
猶記曾經王爺在海上出事時,郡主是何等着急,夜不能寐、寝食難安,十幾天便攪得自己骨瘦嶙峋。如今卻因為出現了一個長孫千裡而變得翻天覆地。扶光耀望向虞千洛,問道:“你很看重他麼?”
“千裡麼?”虞千洛盯着書房門,毫無猶豫地說,“是,我喜歡他。”
扶光耀感覺心頭猛地被擊穿了,身側的手止不住顫抖,内裡更是翻江倒海,面上卻不動聲色。他欲要開口,就聽宿風顫抖着聲音問,“哪種喜歡啊?”
虞千洛輕笑一聲,看向宿風,“哪種喜歡?你說呢?你是不是誤會了。并非男女之情,我把他當哥哥。他那麼好,我為何不能喜歡他?你不喜歡他嗎?那你沒有品位!”
虞千洛方才說了那麼多話,宿風都不知道該作何回答,但是她一說到這個,宿風就不假思索道:“我哪裡不喜歡他啊,王爺身邊來來去去這麼多人,我最喜歡的就是他了。”
看到宿風說長孫千裡好,虞千洛就開心的揚起嘴角,扶光耀心裡總感覺酸的不行,不過總好過真的喜歡上長孫千裡,否則到時候還不得天下大亂。
緊閉的房門傳來動靜,虞千洛擡眼便瞧見司決明的身影,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長孫千裡随着司決明一同走出書房,虞千洛趕忙快步走上前,一把摟住長孫千裡的胳膊,怏怏不樂地說道:“千裡哥哥,你怎麼在裡面待這麼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