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歲的距離,就像我的指尖和眼前的天空的距離一樣近。
我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最後什麼都說不出來,含糊發出的聲音彙聚成一聲斷斷續續的“媽…媽……”
我想家了。
我将攤開的手掌放下,指尖微動,我告訴自己不能。
來的時候,我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羊絨大衣,真絲白色襯衫,以及一條黑色高腰闊腿褲,腳上踩着的是一雙五厘米高的黑色小高跟。
但是現在,我的大衣在翻滾的途中沾滿了草屑,我的臉頰上有塵土的痕迹。
我躺在草地上,甚至期待突然現身一隻惡狼。
風又吹了起來,它們帶着雨夜的涼意,吹得我心裡泛涼。
包括津島家在内的大家族都有有定期組織人到附近的山上進行狩獵的習俗,比如特别适合穿梭于島國狹小山林灌木叢的本地秋田犬,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證明這個習俗。
我既已知曉這個習俗,自然是對惡狼的出現抱不了任何希望,一隻野狗出現的概率都比這個大。
我似乎看到遠一點的地方那個銀色的蜘蛛網跟着天上的星星一樣,閃了又閃。
遠方的天空,更加空曠了。
“莫西莫西?”
太宰治的聲音把我從飄遠的思緒中拉了過來,什麼時候……居然掏出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
我不說話,就一直沒有開口。這個時間,他估計難得耐着性子坐在辦公室處理資料。
“哎呀,都長這麼大了依舊很喜歡撒嬌嘛,絨絨~”
我撇撇嘴,心想自己才沒有撒嬌。
“今天晚上的天空很明朗,能看見獵戶座的第一顆星星。”
我聽見他推開窗戶的聲音。
“是嗎?橫濱這邊的光污染一如既往讓人看不見那些來着。”
我抿着嘴,憋了一會兒氣,最終還是對着手機說“對不起啊,阿治。”
“诶?”
“我以前總是很不懂事吧,讓你操了很多心。”
“……突然說這個,是在要求我記一下你的遺言嗎?如果這就是絨絨你的遺言的話,未免也太沒意思了。”
“……滾。”
“嘿嘿~”
雖然氣氛已經被他徹底攪沒了,但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在今天晚上就把話跟他講清楚。
“我覺得,接下來的話你還是不要打岔比較好,因為我現在也對接下來想要對你說的話感到緊張。”
我聽到他把窗戶關上的聲音。
“從小到大我都是個笨孩子,哥,你肯定知道小時候我很讨厭你來着。”
話筒裡是他清淺的呼吸聲,但對我來說就好像一聲若有若無的承認。
“後來我又意識到,也許我讨厭的也不是你,我呢,大概最讨厭我自己了。抱歉啊,以前的我總是深深地陷在這種自厭的情緒裡,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忽略掉了許多人。”
這種時時刻刻都在自我感覺過甚,也算是一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缺陷吧。
我倆又是沉默了許久,他歎了一口氣“絨絨,你知道,我從把你帶到這裡來時開始、在把你帶到mafia時開始,就時常希望所有遇見你的人都不會讨厭你、憎恨你。”
我幾乎要忍不住哭出來。
“你總是說你很笨,可是在我心裡,你很優秀。遇到跟你一個年紀的普通小朋友難以解決的問題時,你冷靜,主動尋找解決辦法:遇到打擊的時候你沒有停滞不前:遇到困難的時候,雖然知道自己可能完不成,但你依舊給自己加油鼓勁努力完成。”
“你總是問我,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夠好?可是我想,有些時候我甚至覺得你處理得更好呢,我不想直面人心的柔軟,因為那太可怕,你比我勇敢多了。”
“你總是要把自己跟我比,我想這是正常的,比不過,當然也是正常的。你哥哥我啊,世間罕見的聰明人呢。”
“我其實是個不太會安慰人的人呢,遇到你難過的時候也總是手足無措,所以每次的結果也總是令我感到不理想。”
“哥”我帶着哭腔。
我嗚咽着說不出話來,我還是過于軟弱,隻不過是回一趟家就尋死覓活地把自己這樣攤開。
想來那位已逝去的父親的教育是成功的,我至今為止都還是痛恨着自己的軟弱,可是和太宰治呆在一塊的時候則不然。
“你總是羞于啟齒自己的真實想法,其實我也是,但我更膽小一點啊,我害怕如果我一直不說的話,我愚笨的妹妹永遠不知道自己是多麼優秀。”
他自得地輕笑一聲,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嘴角翹起的就像小時候的得意模樣。
他很多時候會特意表現得比我更加柔弱,以此告訴我;看,連一個男孩子都是軟弱的,那麼你作為一個女孩,軟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現在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