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受驚似的停了,不速之客的身影被浴室明亮的燈光拉長,打在霧面玻璃上,纖細修長,意外有幾分婀娜。
“您有什麼事?我在洗澡。”裡頭的聲音被水汽和門闆阻攔,變得悶悶的,又像童話裡出沒于山林沼澤的精靈。
在别人宿舍裡洗澡,似乎還挺理直氣壯?
伊澤聽笑了,直接轉門把手。
“咔哒。”鎖芯被卡住。
“你鎖什麼門啊。”伊澤不客氣地揚聲,一邊摸出口袋裡的鑰匙串。
裡頭擦身體換衣服的動靜慌亂起來,那人怒道:“你幹什麼!”
聲音好像有點耳熟,伊澤想着,門開了。
下午才見過的地球人質站在白色的燈光下,堪堪穿好褲子套上上衣,甚至來不及扣完扣子,于是猛地捂住敞到胸口的領口背過身去。墨色的頭發濕漉漉地垂着,水珠滴落,一滴一滴,柔軟的灰色棉質睡衣變得貼身,勾勒出他完美的腰線。
伊澤腦子裡隻剩一個想法,冰雕的美人融化了。他好像聽見自己咽口水的聲音,恍然回神。
“出去!”
“緊張什麼。”
緊張的怒吼和放松的調侃同時響起,兩人俱是一愣。
夏铎匆匆系好扣子轉過身,擰眉轉身,卻發現伊澤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禁嫌惡地皺眉,一手環在胸前,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摸摸最上面的那枚紐扣。
他纖長白皙的手指分明是不斷确認扣子系好了,可落在伊澤眼裡,卻多了分欲迎還拒的意思,伊澤不由輕笑:“你怎麼跟個姑娘似的?”
夏铎後槽牙咬緊又松開,神情已經恢複淡然:“今天下午我還以為你一定和潘德拉貢總司令一樣,是個令人尊敬的男人。”個頭!潘德拉貢總司令作為火星軍隊最高統帥,在火星舉重若輕,但他卻用自己的力量不斷煽動火星人對戰地球。
“少拿我父親壓我,你見過他?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伊澤哼一聲。雖然理虧,卻還是敢直視夏铎的眼睛。
“看你就可略知一二了。”夏铎笑容淡然,心中冷漠。你們父子一樣不是東西。
伊澤感覺他把自己和父親一起罵了,卻說不出他罵了什麼,怨氣困在肚子裡,上下不能,索性站着不動,看着夏铎抱起毛巾和換下來的衣服,出去的路卻被自己堵死。
“請讓開,我要出去。”夏铎語氣冰冷。
“我們宿舍,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有這種好事。”伊澤一把抓住夏铎的手腕。他的怨氣好不容易找到個出口,現在一股腦兒跑出來,眼神兇惡得能殺人。
夏铎有一瞬打了個寒顫,但幾乎瞬間就冷靜下來,毫不膽怯:“這也是我的宿舍。”
“怎麼會……”伊澤難以置信,但很快閉嘴。他想起晚餐時,布裡提了一嘴,他們的四人間作為最後一個有空床位的宿舍,理所當然要讓插班生入住。
當時他心不在焉,聽見戈恩大聲說“沒事沒事”,自己也順嘴這麼應了來着……
“你最好是。”伊澤尴尬轉身,留下最淡定的背影逃回房間。
“砰!”他重重甩上門,就那麼靜靜站着,心跳卻好像反而加速了。
剛才的社死場面不受控制地反複在腦海中重演,夏铎微皺的眉頭,夏铎盛滿厭惡的眼眸,夏铎白如敷粉的臉頰,夏铎抿起的柔軟唇瓣……不對不對,想哪兒去了!
伊澤擡起右手,他剛用這隻手攥過夏铎的手腕,後者纖細的腕子上幾乎摸不到肉。
他望着手心掌紋出神,鬼使神差地把手舉到臉前,大口地吸一口氣。
好好聞的味道!雖然很淡,淡到幾乎沒有氣味,但香就是香,香得徹骨,香得遺世獨立。
對植物從不感興趣的伊澤忍不住看了一晚上的地球植物書。
戈恩和希爾回到宿舍,就看見戈恩房間裡多了個“不速之客”,後者十分坦然地翻看書架上的大部頭植物書。
“稀奇呀,你居然在看你之前認為沒用的植物書!”戈恩驚歎。
伊澤下巴微揚:“地球的生态已經如此惡劣了,怎麼植物仍然比火星豐富?還能種出火星種不來的蘭花。”
戈恩沒脾氣了:“哥,地球也有宜居環境的好嗎。完全淪陷的隻是寒帶,咱們火星人祖先移民時,所住的西大陸也還可以生存,更何況現在地球人祖先住的東大陸?人家好多土地幾乎都未造破壞。反而是火星,本來就是靠科技硬生生改造出來的。”
雖然他無意陰陽怪氣,但還是暴露了伊澤地球課上摸魚的事實。号稱六邊形戰士、永遠的年級第一的伊澤依舊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但彼此磨蹭的手指暗示了他的心虛。
“誰知道他們地球什麼樣?他們成天嚷嚷要跟我們搶資源,還以為他們已經活不下去了。”希爾立刻怼回戈恩。
“欸,他急了他急了。不聽地球課的人自曝了。”
“滾你的。”
兩人逐漸打鬧在一起,青年人朝氣蓬勃的笑聲跌跌撞撞出了小房間,在客廳裡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