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間房的門敞開一條縫。伊澤拉着門把手,歪着腦袋看夏铎。
夏铎眉頭下壓,欲言又止。
“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很可疑?”伊澤等不到解釋,晃晃手,輕而易舉地掙脫夏铎的手。
夏铎一時慌亂:“我不是,我隻是……”
“嗡——”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伊澤擡手,三指輕覆在夏铎嘴前:“我看看,摩根的信息——她沒找到間諜呢。”
夏铎握着伊澤的手腕,試探着移開他的手:“所以這最後一間房間了?”
整條走廊直來直去,沒有任何躲藏的餘地。而離開一樓,無論上還是下,都需要及其嚴苛的身份驗證,間諜進了實驗樓,也隻能躲在一樓。
伊澤勾唇,點頭:“怎麼,終于忍不住要交代了?”
“我沒有,是你懷疑我。”夏铎嘴唇沒剩多少血色了,他喉結動了動,“如果真的有人藏在裡面,你會怎麼想我?”
還能怎麼想?還會怎麼想?
“你是間諜嗎?”伊澤心裡窩火,反問道。
不等夏铎回答,他猛地推開門進去了,他沒有第一時間開燈,還沒适應黑暗視物,就大喊:“舉手,抱頭,蹲下!”
“砰!”
剛才隻是半開的門被人一腳踢得撞到牆上,一道敏捷的聲音抹黑沖進來,就開始摸索找尋。
蓦然間,燈唰地亮了。
燈光下,地球青年的手僵在半空,面前是一支一人高的鋼瓶,他看看鋼瓶,又看看伊澤,茫然又無措,一雙琥珀似的眼睛呆呆望向伊澤,眉似蹙非蹙,好像雨前的烏雲。
伊澤還真是頭一次見夏铎這麼呆愣的樣子,往日他寵辱不驚,面對再棘手的問題也總能冷靜自持。原來他犯傻的樣子,這麼好玩。
夏铎默默縮回手,木楞楞地看着掌心。
他手裡有什麼好看的?伊澤想着,一手拍在他手心裡。
夏铎緩緩擡頭看向他,眼神沉得可怕,像是一池春水驟然成了死水。
這不是伊澤想要的,他胸口悶悶的,說不出話,隻把夏铎的手壓下去,夏铎的手涼涼的,還有些潮。
“真搞不懂你在怕什麼。”他甩開夏铎的手走了。
夏铎沒跟上來。
他在賭氣?不就是開了個小玩笑嘛。這麼想着,伊澤還是放軟了語氣:“你是間諜嗎?”
夏铎小跑跟上來:“我聽你的。”
聽我什麼啊聽我!伊澤深呼吸:“你以為我會蠢到看見地球間諜就怪你嗎?你算誰的?”
“我算您的。”夏铎脫口而出,這句話似乎早就排演了萬千遍,隻為今天。
哪怕早料到夏铎會這麼說,伊澤的心還是一陣悸動,簡單四個字就絆住了他的腳步。
伊澤拍拍夏铎肩膀後背的灰:“你怎麼身上有些灰撲撲的,你做了什麼,安德魯老來找你?”
以前安德魯再怎麼混蛋,也知道對政治上身份比較敏感的人要注意分寸,就算是讨厭地球人,這麼一次兩次的發瘋,也太出格了。
“沒有。”夏铎小聲說,視線下垂,有些後移,但最終隻是掠過自己肩頭就快速收回了。
“我知道有。下回我給你機會報仇血恨。”伊澤說,“我說過吧,我的蘭花,不存在不适應火星環境。隻要我想讓他開花,他就得為我盛放。隻要我想。”
他刻意咬重了最後四個字,凝視着夏铎。我們若真需要有間諜,還抓不出一個來嗎?我們若真需要沒有間諜,還能抹不掉間諜的存在嗎?
夏铎眼眸微動。他明白的。他從來沒有選擇。
是伊澤自己不明白。
“潘德拉貢少爺。”夏铎深吸一口氣。
伊澤惑然:“嗯?”
這麼正式地稱呼?
夏铎搖搖頭:“你知道,找我麻煩的不是安德魯,是奧維。針對的也不是我,是地球人質——換一個角度說,是挑撥火地關系,是針對你潘德拉貢。”
伊澤不屑地撇撇嘴:“若我是他,上次在鎮子裡就不會給你裙子,先抓人後審判,而是帶着證據和搜查令出動。”
前者是随時都能被駁斥為故意陷害和霸淩,後者則是火星光明正大地捍衛自己的利益。伊澤不笨,本來也相信安德魯也不笨,不會想不到這點細微的差别能帶來多大的不同。
“所以他敗了,還會不斷敗。”夏铎堅定道,“隻要有我。上次就是我引他急躁,緻行動失敗。這次也是我故意把他的注意拉到自己身上。他不僅失敗了,而且此後威信都将大打折扣。
“這是我獻給你的投名狀。”
他鄭重地捧起伊澤的手,搭在自己胸口。這是地球人宣誓效忠的最高禮節。
夏铎把他的心跳交付到了伊澤手裡。
那具地球人的身軀可以僞裝得羸弱,可手掌裡的有力平穩的心跳卻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