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澤的意識漸漸回籠,卻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眼前好像被蒙上幾重白紗,向側一偏頭,朦朦胧胧中就看見一張蒼白的臉湊過來。
伊澤看不見夏铎眼底的紅血絲,看不見他眼下一片烏青。他手指蜷了蜷,嘴唇開合,卻沒發出聲音。
“看不見?醫生說過這種可能,最多一周就能恢複。”夏铎通他心意,低下頭把臉埋進他手裡。
伊澤慢慢摸過記憶裡紅潤的嘴唇,卻摸到幾道拉手的裂口。指尖向上,擦過小刷子似的眼睫,撫到毛絨絨的眉,眉心的豎紋倏然散開了。
伊澤仿佛看見了夏铎焦急疼惜的深情,那雙琥珀似的眼睛裡一定小心珍藏着他。
伊澤松口氣,心想:“夢和現實果然是反的。”
對,現實中,安德魯脅迫夏铎認罪,但夏铎一直沒被任何人搶走過。
雖然不知道自己昏迷後發生了什麼,但此情此景足夠說明問題不大,安德魯必然妥協了。
諒他也不敢做什麼出格的事。
伊澤小小地哼一聲,腦袋晃了晃,在枕頭上給自己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他這邊一動,那邊夏铎就關切起身:“你,還好麼?”緊跟着,金屬吸管冰涼的管壁靠上伊澤唇角,“你背傷到了,身下墊了藥,醫生建議暫時躺着别動。”
伊澤本意并不是要喝水,不過他确實渴了許久,就勢啜吸幾口,潤了潤喉。
夏铎重新幫他掖了掖被子——其實掖不掖沒有任何區别,他似乎隻是沒事找事。
伊澤勾起嘴角,目光一瞬不瞬地粘在床前模糊的身影上。
夏铎本也癡癡望着伊澤,愣被他盯得垂下頭,整個人矮下去,幾乎要沒到床下。伊澤這才意識到,夏铎一直跪在他床前。他于是視線極力旁瞟,就看見他單手理了理有些蓬亂的頭發,正了正衣領?是衣服皺了還是領口歪了?
看不清。
他是不是瘦了?伊澤煩躁地蹙眉。
夏铎擡頭就注意到他的表情,單手撐着床沿起身,低聲道:“我喊你父親和醫生來。”可才站了一半就跌回去。
“怎麼,”伊澤唇邊漾笑,“不想他們來?”
父親和醫生來了,肯定會讓夏铎離他遠遠的。
夏铎弓着身子緩緩站起來,似乎花了太多力氣,以至于回答的時候微微喘息:“他們都很擔心你。”
所以不想也得想。
可夏铎明明隻要站直了,向前走兩步,就能摸到牆上的呼喚鈴,卻隻是彎腰站在床前。
伊澤臉上笑意更深了,等到手心被輕輕撓了撓,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抓着人家一隻手。
我果然還是抓住他了。伊澤沒來由地想起夢裡的一次次争奪。
什麼安德魯,什麼小魚,統統帶不走他,他還是跟我回來了。
伊澤嘴角難抑,語調都飄起來了:“早說‘松手’,不就好了。”
說着,他把那隻手拉向自己胸前:“還是你舍不——嘶。”
他笑容扭曲了一刹。長久保持一個動作昏着,伊澤根本沒想到,往日輕輕松松地一個牽拉,居然扯得右臂帶着右半邊身子都撕裂地疼,兩隻緊握的手最終隻停在伊澤腰側。
“沒事吧?”夏铎趕忙順着他的力氣傾身過去,卻似乎一下子沒收住力,直接撲下來了。
驟然逼近的臉,驚慌亂瞟的眼曈,微微顫抖的嘴唇。落在伊澤眼裡,就像水波裡的倒影,看着模糊,心裡清晰。
這回他們真的貼得很近,比夢裡夏铎安慰他時還近,近到隻差一點,兩人的鼻尖就會打架,四扇濃密的眼睫興許會相接,再近一點,伊澤隻需要揚起下巴,就能嘗到那雙有些幹裂的唇是否還像以前那般甜美。
可惜差了一點。
伊澤盡量擡起下巴,隻感受到絲絲溫熱的氣息掃過臉頰,癢癢的,癢到心底。
“對不起。”
夏铎垂眸錯開眼神,聲音有些鼻音。他左手小心翼翼地撐在伊澤頭側,不知他出于什麼心理,竟也沒立刻起身,隻是慢慢地、小心地後退。
伊澤視線略偏一點,就看見夏铎鼻翼随着呼吸輕微地收縮舒放。
他身上的蘭花香味已經淡了,但伊澤驚喜地嗅到了自己的氣息。
這是不是意味着,這個地球質子從今往後,上到靈魂,下到每一根頭發絲,都徹底屬于自己了?
就像母親被父親征服了那樣。
狂喜讓伊澤一陣失語,夏铎因此憂心地起身,拉長了手臂去摁呼喚鈴。
“沒事。”伊澤趕緊捏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