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廚,臨近餐點,所有人都高度緊張,為最後的收尾工作忙碌。
一個幫廚打扮的人趁亂在廚房裡溜一圈,最後停在作為主食的地球進口海鮮食材前。
海鮮腥味大,火星廚子又不那麼會料理,往往還要多加佐料,誰能想到,餐食裡除了佐料還有别的小料呢。“幫廚”取來廚具,像普通的盡職的幫廚那樣處理生鮮,隻是餘光看着一碟碟精緻的前菜流水般被送上餐桌。
伊澤失魂落魄地被摩根領到餐桌前,一屁股砸在椅子上,才稍微回神。他盯着餐桌中心插滿鮮花的大銀制花瓶。圓潤的碗身像面哈哈鏡,映着宴會衆人扭曲的身影——安德魯暗紅色的身影旁邊,有白衣的地球青年相伴。他們似乎在和地球某位使團成員說笑,伊澤一個字也聽不見,但耳畔卻不受控制地反複回響着安德魯的聲音。
“還是跟着我那會兒更好吧。”
什麼時候?隻能是地球那會兒了。
他們那麼早就在一起了。
夏铎跟安德魯。
其實伊澤早就知道了,太空中一唱一和的陰謀,格鬥課上兩人親密而隐私的談話,實驗樓前差點送出的吻和淩亂的衣領,小巷裡美豔的白色長裙……甚至再往前,他們在地球相遇,還發生過什麼?
我才不在乎。伊澤心裡對自己說着,視線一刻沒有離開那隻鏡子似的銀花瓶。
使團的人根據地位分坐兩桌,火星方亦然。摩根專門給他選了主桌的位置,夏铎等會兒還是會坐過來的——夏铎是兩星友好交流的橋梁之一,身份上足夠坐主桌,更何況伊澤在這兒,他總不會跑去别桌。
但我不稀罕。伊澤幽怨地想。一個吃裡扒外的地球人,憑什麼還能坐在他旁邊?
圓潤的瓶身上,一紅一白兩道被扭曲了的身影逐漸靠近,其中屬于安德魯的那抹暗紅色止步于副桌前。
算你有自知之明。伊澤勾起嘴角,手虛虛搭在腿上,随時準備拉開身邊的椅子。
然而,暗紅色的人影拉住那道白色,兩人居然一起,就落座副桌了。
伊澤一拍桌沿就要起身。
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搭上他的手背。
伊澤扭頭一看,摩根眼神指指那張桌子,夏铎坐那邊也是挨着他的地球同胞,不用擔心。
伊澤眼珠左右動動。這不是使團的問題。
摩根抓着他的手放到桌子下。我知道你着急,但你先别急。
姓奧維的壞家夥注意到伊澤的視線,挑釁地勾起嘴角,朝伊澤招招手。
我沒着急。伊澤僵硬地挺直後背,名為後悔的怒火在胸中燃燒。
剛剛安德魯絆住夏铎,就該是安德魯自己識趣點滾蛋,為什麼是他伊澤退讓?
安德魯說的都是什麼屁話!夏铎跟着他,命都要交代出去了,跟着他有什麼好的!
摩根朝他眨眨眼睛,端起酒杯晃了晃。
“你們兩個感情真好。”身後有人笑道。
伊澤回頭,見是早上那個微胖的地球男人,心裡更堵得慌:“我們火星人都很團結,不會鑽營怎麼謀害同胞。”
摩根無奈地偏頭。路過的安布爾悄悄停在旁邊,和摩根視線一對,立時蹲下身假裝系鞋帶。
盧冠不愧是地球政界之星,面不改色,依舊笑盈盈:“潘德拉貢少爺說得好,當初正是奧維少爺對我們夏總統的老三一如待他的同胞般體貼關愛,讓我們看到了火星這次和地球談和的誠意和決心。相信這次會談,我們也能這樣和諧愉快。”
哪壺不開提哪壺。伊澤笑容頓時凝固,拳頭捏得咔嚓響。
“噗。”
看到摩根吃力地咬着嘴唇壓抑嘴角的表情,安布爾一時沒忍住笑,又趕緊心虛地低下頭。
盧冠雲淡風輕地笑笑,壓低聲音湊到伊澤耳邊:“潘德拉貢少爺,我也是希望兩星球和平的,你如果刻意提防我,那就防錯人了。那邊那位才是你需要小心的。”
他的酒杯杯口朝副桌一點,又好像什麼都沒說過一樣,和伊澤輕輕碰杯:“喝好吃好。”
副桌上,夏铎正和使團主管安保的男人說話。
“科爾中将。”摩根眯着眼睛道。
既然是軍方的人,那多半就是夏铎二哥的人了。夏寅夏總統公開宣揚反戰,他的大兒子夏鐘自然大力主和,可他的二兒子夏钲卻和哥哥不對付,作為父母的幺兒慣受溺愛,就要和哥哥唱反調,也作為軍方的領導公開主戰。
“父親老了,兒子正年輕?”摩根啧啧搖頭。
不到兩分鐘,科爾中将已經第四次給夏铎倒酒,夏铎面色不虞,卻仍在對方半強迫下一杯接一杯喝。偶然他一擡眼,伊澤便和他四目相對。
夏铎的眼神比他的話語更傳情,琥珀色的眼睛恹恹一瞥,又下意識摸了摸領口的扣子——這回他的擔心十分多餘,扣子規規矩矩扣到了襯衣最上面。
伊澤端起酒杯就往過走,不留神側邊一位侍者端着餐後點心的侍者路過。伊澤走得急,速度快,一時間看見人了,卻來不及反應,撞得侍者趔趄幾步,一托盤海鮮濃湯往旁外斜。
伊澤趕緊伸手拉住侍者,科爾和安德魯也幫忙,一人穩住托盤,一人兩手各接一碗。可惜還是漏了一隻碗,價值尋常百姓半個月夥食費的海鮮濃湯光榮犧牲在厚實柔軟的地毯上。
侍者也連連道歉,急得頭都擡不起來了。
“這算我的。”伊澤擺擺手讓侍者下去。
安德魯将其中一碗濃湯放在科爾面前。
侍者提心吊膽:“但是,沒有多餘的了。”
就差一盤,屬于安德魯的濃湯還沒端上桌。安德魯順手将那死裡逃生最後一碗濃湯放到夏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