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澤渾身被下了麻藥一般毫無知覺，四肢全然使不上力地在地上趴着。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終于傳來腳步聲，緊接着有人輕柔地将他扶起：“發生什麼了？伊澤，伊澤你還好嗎？”

是巡邏隊終于來了？

“我沒事，快去追。他們跑了！殺了她！”伊澤猛推開對方，試圖站起來。

“你别急。”對方被推得向後一仰，還是重新扶着他在沙發上坐下，“先說清楚，殺了誰？蘇瑪呢？”

伊澤一怔，視線慢慢清晰，他轉頭看見布裡關切的目光，眼淚突然就漫出眼眶：“她死了！被地球人，一定是地球女幹的。”

布裡大概知道“那個地球女”是誰了。準确的說，她不認識對方。那位據說代号為“飛魚”的間諜被她發小陳思雨的信任，能從太空中死裡逃生，能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從實驗樓逃脫的間諜，能幾次三番耍得安德魯團團轉，摩根一度懷疑過是不是真有其人。

布裡循着伊澤目光所指，看見了趴在桌上安睡的亞麻色長發的女人。

“你快去殺了那個地球女。開我的車，去啊。”伊澤大吼。

布裡試了試蘇瑪的脈搏，擦擦眼角問：“夏铎呢？”

伊澤一拍椅背站起來：“他們一夥的！夏铎被她拐跑了。”

布裡神情複雜地看他一眼：“好，你在這裡歇一歇。”她來不及悲痛，但蘇瑪不像是被這位“飛魚”所傷，她也不願來之不易的和平被什麼誤會破壞掉。

伊澤現在情緒正上頭，不适合做決策，更不能直面夏铎。她給戈恩摩根他們發去短信，給希爾打了個電話簡單說明了情況：“蘇瑪不是她殺，别攻擊夏铎。”

小魚開着飛船來時，為免打草驚蛇，小心做了掩藏，但現在巡邏隊已經開着警用飛車圍過來了，束手束腳的謹慎便沒了意義。夏铎和她一起操作，飛船呼嘯着“嗖”地發射，如離弦之箭沖向荒野。

這裡沒有發射飛船的港口，小魚搞來的驅動能量也比不上正經軍用能量體，飛船無法垂直升空，隻能借速爬升。

地面上，巡邏隊聞風趕來，然而最先趕來的警用飛車隻能貼地懸浮行駛，飛行高度遠無法企及的飛船，隻能死咬着飛船的飛行方向跑。

夏铎盯着地面，随着飛船越升越高，奔馳在火紅色沙礫地上黑色的飛車一點點變小，像爬行在紅絲絨蛋糕上的一群，牽出一條細長的線。照這個勢頭飛下去，飛船倒是可以安穩出逃。

“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小魚歎口氣。

夏铎瞄她一眼，總是精神奕奕的少女眼底布滿紅血絲，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充滿疲憊和哀傷。她在嘗試振奮人心。

“這不是你的錯。”夏铎想騰出手拍拍她的腦袋，就像小時候每次安撫她一樣。但現在他沒有多餘的手，逃跑時間争分奪秒。

左翼遠處的天空隐約飛來幾隻麻雀。

小魚點點頭：“我知道。我們得抓緊了。”

說罷，夏铎默契地拉動加速杆，飛船雛鳳啼鳴般仰天長嘯着，飛行速度瞬間突破極限，這是小魚做的保命小改裝，沒法堅持太久，但隻要甩開那些不斷變大的“麻雀”，逃到太空裡，就基本沒有意外了。

小魚負責防禦和進攻，她調整好炮口，對準逼近的飛船，以防萬一。但是對戰總是下下策，他們誰也不希望自己的行為被主戰派放大上升到星球間的戰争。

突然，一段通訊頻道強硬地申請插入飛船系統，緊跟着又見一架飛船格外突出，一馬當先沖過來。小魚慌忙拒接通訊申請，然而她親手改裝過的飛船系統幾乎沒怎麼抵抗就被對方攻破了。

“夏铎等等！”

夏铎眼見就要開炮了，愕然聽到熟悉而溫柔的女聲，手急急懸在發射鍵上。

“夏铎，還有旁邊的這位，你們不要害怕。”布裡滿含關心地說，“我不是來追捕你們的，你看，我的飛船根本沒有攜帶任何武器裝備。”

她沒有按伊澤說的，開伊澤的飛車。笑話，飛車哪能追飛船？

布裡第一時間申請了軍用飛船，但一方面為了節省裝填炮彈的時間，一方面為了減輕負重，她幹脆放棄武器——反正她本意也不想交火。

夏铎看看小魚：“是布裡。她的話，我信。”

小魚抿了抿嘴唇，默許布裡靠近。

“夏铎，你就這樣走了，打算怎麼善後？”布裡繼續道，“你知道，伊澤很難接受你回家，而且你這樣大張旗鼓逃回去，火星地球會如何，你在地球又如何自處？”

“所以你們專門跑一趟，想說什麼？”小魚直截了當。

夏铎能感覺到，小魚對布裡是信任但不喜歡的。

布裡說：“我想幫你們，無論留在火星還是回地球。火地也需要你們，先前貴星球正使雖然病了，但是讨論好的文書不必作廢，我希望你們讓他補簽好文書。

“這樣，你們是合法合規回家，火地關系也就穩定下來了。”至于伊澤，他也無需再被追究“放跑地球人”的過錯了，因為夏铎本來就要回地球了。

夏铎看不見布裡的表情，但聽着她的聲音，他恍若回到來火星後的第一次課堂，布裡也是這樣頂着全部的非議替他說話。少女嬌小的身軀仿佛藏着全宇宙的能量，讓人心安。

“好。”夏铎與小魚異口同聲。

火星其他的飛船漸漸靠攏過來，也都安靜地圍在布裡身邊。

夏铎兩人對視一眼，接收了布裡傳來的文件：“我會讓正使簽署這份之前沒有簽成的文……”

藏着布裡身後一架飛船的炮口霍然發出淺色的藍光，這是脈沖炮在蓄能！

“有詐！”小魚也驚叫，她接受布裡的文書時，居然還有一個木馬病毒跟着擠進來了！她飛快清理病毒。

比起驚吓，夏铎更多地是難以置信，布裡怎麼會騙他？情況不容他細想，趕緊拉起加速杆。

飛船搖晃着逃命，小魚也很快收拾完木馬，眼珠子都來不及轉，就反手拍在“安息之吻”的發射鍵上，無需等待蓄能的炮彈直接射向那門脈沖炮。

“不對勁。”夏铎想攔小魚，可是來不及了。

更何況他也說不出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