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利！”小魚經夏铎一喊，倒是琢磨出一點味兒來，緊急發射第二枚攔截彈，“已經解釋不清了。”
無論“安息之吻”對準誰，哪怕攔截彈将它成功攔下，都難免波及布裡，甚至在外人看來，就是他們率先攻擊布裡的。
地面上，希爾眼睜睜看着布裡真心對待過的地球人忘恩負義地率先向她進攻，發射出第一枚緻命的炮彈，已是目眦欲裂，看到第二枚炮彈攆着第一枚射出，更是心跳都要停了。
有一枚炮彈進攻，就會有第二枚、第三枚。
混戰瞬間拉開。但飛船剛已彼此湊得太近，幾枚大大小小的炮一出膛，就将天空炸了個一團烏黑，像黑筆漏墨在湛藍的天幕上。别說地上的人，就連身處雲端的飛船隊彼此間也難看清狀況，一切進攻和防守完全依賴電子設備的指引。
小魚不愧是地球的王牌間諜，飛行本領一流，夏铎雖不及她，但和伊澤他們配合練習過那麼多節課，也不拖後腿。他們的目的不是引戰，夏铎抽空回複兩句“誤會”後，小魚恰好也帶着飛船左閃右跳，趁亂地逃出攻擊圈了。
兩人逃得驚險，飛船的自動平衡系統在剛才的混戰中被打壞了，現在還能飄飄悠悠地飛行全靠小魚精湛的飛行技術撐着，她手動調節平衡系統，其餘的駕駛任務都仰仗夏铎。萬一火星的飛船隊再追擊一次，倆人可能就得交代在火星上了。
好消息是，火星的飛船隊沒有追過來。夏铎希望是小魚剽悍的戰鬥力和瘋狂的戰鬥風格吓住了他們，但看火星人徘徊片刻，擁護着一艘冒着黑煙的飛船折返。
那是誰的飛船？夏铎心裡咯噔一下。
“算了，不管是克勞利騙我們，還是誤會，就當火星償我們了。”
他們現在更該擔心的是，飛船隊為什麼不繼續追了？因為火星不擔心他們能逃入太空。
火星地面臨時指揮中心第一次駁回了飛船隊的回航申請——伊澤堅持要追擊夏铎：“至少留三架飛船繼續任務。”
“有空域掃描，他們逃不掉的。”戈恩再次申請，“布裡的飛船快撐不住了。”
于是不論伊澤願意與否，其他決策者立刻通過了申請，五架各有挂彩的飛船快速跌回火星地面。有一架直接是頭朝下砸回地面的，落地就燒起來了。
希爾撞開面前的路人，瘋了一般沖過去，拉開飛船艙門一頭紮進去。
歪斜地插進地裡的飛船艙内地面也是斜的，希爾一邁進去，就一腳滑倒飛船最前頭，掉進駕駛室裡——他巴不得如此。
被安全帶綁在駕駛座上的少女已經陷入昏迷，口鼻和雙耳邊緣都挂着刺目的鮮紅。
像她的頭發一樣，恍若燃燒的火，将希爾的心瞬間燒成灰燼。
“布裡！布裡！”希爾驚慌地喊着，解開布裡身上的安全帶，将她攬在肩上，拍拍她的背呼喚她。
昏迷中的少女嗆咳兩聲，希爾肩頭一熱，懷中人強展星眸，嘴唇翕動。
希爾聽不清：“你說什麼？我們先出去好不好？”
布裡沒有回答，但是死死攥着希爾衣襟不撒手。
這是什麼非說不可的事情嗎，有什麼等出去說啊！
“布裡，堅持一下。”希爾自己卻失去了出飛船的力氣，往起站了幾次都因為機艙傾斜再度摔倒。
希爾的天塌了，他崩潰地跌在原地。
布裡眼皮重得睜不開，摸索着撫上希爾的臉頰。
希爾淚珠大滴答滴滾落，沾濕了她的手，落在她髒污的兩腮。他把耳朵貼在布裡嘴邊，卻連對方的呼吸都要感受不到的，反而徹底像具屍體軟在他身上。希爾心口抽痛，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自己吸進來的氧氣能灌入布裡肺裡一樣，哀求道：“我聽不清，布裡，你再說一遍！”
一根繩子被抛進來，探燈雪亮的光潑進來，淋他了個恍惚，他眯着眼睛擡頭，看見摩根的影子從機艙門口探進來。
“你愣着幹什麼！快救布裡出來！”少女一語驚醒夢中人。
對，救布裡！布裡還有救！希爾抓住了救命的繩索，單手抱着布裡，手腳并用地快速爬出來。
摩根搭着手幫他把布裡接出艙，醫護人員趕忙強了布裡上擔架車，百米沖刺送她上了救護車。
希爾想追，然而才邁出一步，便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摩根面上鎮定地指揮着，實際的手都在抖。她剛剛抱過的那具癱軟的、毫無生機的身體，和她最好的朋友，她最善良最勇敢最熱心的朋友，有什麼關系？
怎麼會是布裡。
多年前接連聽聞父母噩耗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摩根蓦然驚覺她自以為固若金湯的堤壩其實不堪一擊，隻需要一個布裡，隻需要布裡在她面前昏迷不醒，她的心肝脾肺就已經跟着碎掉了。
沙礫似乎飄進了眼睛裡，摩根揉去眼裡的水汽，向希爾走去。
希爾大約也是如此，所以直到載着布裡的救護車走了，希爾才一頭翻出飛船，繼而直接趴坐在地上幹嘔。
摩根蹲在希爾身邊，學着往日布裡的樣子輕撫希爾的背脊。可她不是布裡，她也需要布裡。
一道陰影投在兩人跟前，又緩緩矮下去。
“戈恩陪布裡去醫院了，她會沒事的。”伊澤也摟在希爾背上，聲音罕見地底氣不足，“希爾，你别太擔心。”
希爾吸吸鼻子，目光空茫地戳在伊澤身上。
為什麼偏偏是布裡？她隻是想對人好，哪怕那人不值得。
“我去親自追地球女回來。”伊澤拍拍他肩膀，自己先站起來。
追他們幹什麼？希爾怨恨地盯着伊澤。他知道自己恨的不是伊澤，但他控制不住。
“是你要留下夏铎的。為什麼偏偏是布裡？”
伊澤無法回答，抿緊的嘴唇再次張開時，兩瓣唇都粘在了一起：“她會沒事的。地球人，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