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澤坐上車,拿不準她有沒有質疑的意思,索性回答:“這又不是什麼難事。隻要夏铎跟着他,他就沒活路。”
當然,夏铎絕不可能殺夏寅,他保護夏寅還來不及呢。女人不置一言,指揮司機快速撤退。
總統演講的會場設在整棟政府大樓前的空地,面對大路,他們撤離還會再遠遠路過一次人潮擁擠的演講台。伊澤額頭貼在車窗玻璃上遠眺,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夏铎。
“我們還有時間,要不要在路邊停一下?”女人問。
伊澤一下子聽出幾重試探的意味。伊澤已經完成了殺局嗎?需要補刀嗎?他敢不敢被“驗貨”?
伊澤自信不會有差錯,也不厭惡别人試探質疑的揣測。不過女人的語氣似乎不含惡意。
“不用。”伊澤一猶豫,還是拒絕了。他不希望橫生枝節,即使他确實很想停下看看。
然而車似乎偏離原定路線,開上一架高架橋。
“怎麼繞路了?”伊澤皺眉,視線卻沒離開車窗,從橋上望演講台視野正好。
女人和氣地笑笑:“擔心夏三少爺就多看幾眼吧,之後他未必還顧得上你,恐怕也不會原諒你這個殺父仇人呢。”
被一針見血地戳破了自己都沒完全察覺的心思,伊澤驚愕地扭頭看向這位地球女人,仿佛在看摩根二号。她年紀介于他父親和他之間,氣質成熟穩重中又常透着絲跳脫俏皮,伊澤一時拿不準她到底是真心友好,還是陰陽怪氣得太高級了。
伊澤按捺下起伏的心潮,繼續看向遠方:“不會,我是替他解決了他最大的不幸。等他來了火星就會後悔怎麼沒有早點離開地球了。”
演講台周圍隐約能看出來安保和禮儀人員在演講台附近維持秩序,此時保镖簇擁在總統來了,比總統更惹伊澤眼的,是夏铎。
這個距離隻憑肉眼,就算伊澤視力超群也辨不清每一個人,連總統出場都是靠人群突然劇烈蠕動推測出來的,但伊澤就是一眼認出了夏铎,認出了他暗色的正裝、漆黑頭發下白得發光的臉。
被凝視的人仿佛與伊澤心有靈犀,偏頭望了一眼。伊澤心一下子砰砰狂跳。但夏铎不可能透過單向透視還反光的車窗玻璃看到伊澤,所以也隻轉這一次頭,便隻顧盯着夏寅,與他貼得更近。
車特意停在緊急停車的車道上。
伊澤撇撇嘴角,心裡暗暗數着數。
一,二,三,四。
夏寅和副總統等人握手緻意了。
五,六,七,八,九……
夏寅要上台了,夏铎挨着他低語,似乎還想跟着他一起上去,隻是此舉實在不合規矩。
夏寅拍拍小兒子紙片似的肩膀,轉身邁步。
十一,十二,十三。
可以想見,夏铎的視線還黏在夏寅身上,而夏寅才和他拉開兩步的距離,突然捂住胸口。夏铎沖過去扶住夏寅,後者隻是靠在夏铎身上,關了鼓風機的充氣人偶似的一節一節癱倒在地。
伊澤心裡騰起一股快意,不自覺地咧開嘴。
他們隔得那麼遠,伊澤根本看不清夏铎的表情,伊澤卻覺得看見夏铎在哭,那種涕泗橫流、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哭,哭得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做不了,像死了親爹一樣崩潰傷心——即使他看見夏寅旁邊那個單薄的人影在搖晃夏寅,拍打他的臉,拼盡全力想喚醒夏寅。
但這是徒勞。
其他安保人員很快湧上來驅趕閑雜人、拉開夏铎,接手搶救事宜。
夏铎呆站在原地,炎炎陽光似有千斤重,壓彎了他的脊梁。
身穿淺色禮服的高挑女人從後台走出,安撫了兩下夏铎,讓助手把他領下台,自己大步走上演講台控場。
夏铎頹然挪動,隐約間,他好像又擡頭望了一眼伊澤的方向,擡起手臂蹭了蹭臉。
伊澤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他的心髒猛地收緊,剛才的所有得意都化作了詭奇的痛感,扼住了喉管,讓他再得意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