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播出去的刹那就被接起來了。
電話裡戈恩的聲音懶洋洋的,似乎好夢忽被驚醒:“喂,摩根呀。”
“有事求你幫忙。”摩根簡要說了前因後果,“火星的使團被秘書室質疑想要叛逃。你幫我疏通一下,抓緊放行,出使趕時間。”
戈恩輕輕地笑一聲,無奈又親昵:“摩根,你知道現在火星首都時間是幾點嗎?就給我打電話。”
雖然太空裡沒有火星地球上那樣明确的白天黑夜,但為了保證他們一定的生物節律,也會通過照明系統等方式來模拟白天黑夜。
而現在,主燈還沒亮,是“晚上”。
摩根看了看時間:“四點五十三分,戈恩,你是還沒睡,還是醒得早?”如果戈恩真的像他裝的那樣,是剛剛才被吵醒的,那他怎麼可能接電話那麼及時?
戈恩一愣,似歎似笑:“你非要戳穿我嗎,摩根?”
摩根于是淺笑:“我還什麼都沒戳呢,你就說,幫不幫我。”
戈恩為難道:“我又沒這權限。你也是,好端端地幹嘛非要替掉原定的正使?”
“我是按流程辦事的。”摩根說,“我也沒想讓你知道。”我不想,你就本不該知道,我替換了原定的正使。
戈恩沉默片刻:“地球内部争權争得厲害,連暗殺當權者這種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上了。要不你就先回來吧,地球人出爾反爾不是一次兩次了,誰知道安不安全。”
“火星不也差不多嗎?”摩根說。
話一出,兩頭都安靜了。
什麼叫差不多?摩根心跳如擂鼓。她知道有危險才主動請纓的,戈恩知道麼?
戈恩幹幹讪笑:“你現在在火星是快一枝獨秀了。都怪我,老讓你越權辦事。”
摩根握緊話筒,心中的懷疑陡增又驟降:“我沒事,你放心。兩方開戰,不斬來使。地球就算出爾反爾、扣押過我們的人,卻也沒有直接殺人的先例。”
戈恩輕輕地、慢慢地倒吸一口涼氣:“如果他們想打仗呢?”
“我們帶着和平的希望去地球,會有什麼危險?”摩根脫口而出。
因為你知道出使路上有危險,所以你才關心我親自出使。因為你才知道我要親自出使,所以你才讓凱瑟琳攔截我。因為你剛剛才通知凱瑟琳攔截我,所以你才還沒睡?
可是戈恩,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有危險?
摩根看着舷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嘴角明明是上揚的,眼睛也是彎彎的,表情卻好似有幾分咬牙切齒地猙獰,像拔河比賽時拼盡全力地與對手拉扯。
對手也在拼盡全力,千般愁緒萬般無奈化作一聲微弱的笑:“摩根,你都不關心關心我,這個點為什麼還醒着。”
“我知道,你的身體狀況又惡化了,不僅骨頭有進一步軟化趨勢,筋膜也有崩斷風險。”摩根有些猶豫,所以戈恩不知道使團會不會遇險?
戈恩嗔道:“是啊,我痛,你能不能回來陪我?”
這句話近乎撒嬌。摩根上一次見戈恩撒嬌,是在他被下病危通知書的那晚。
可摩根不敢賭:“地球最新研發的生物材料可以支撐你的身體,我一定會幫你引進這項技術的。”胸腔裡好像有根弦被重重撥了一下,痛得一抽,“這個生物材料實在不好制作,現在也隻有一份樣品,要是我沒談攏,和平被毀……我不希望你英年早逝。”
說罷,摩根比着口型,無聲地“呸”了三聲,心裡默念:“神明勿怪。”
戈恩苦笑:“你好毒的舌頭啊摩根。和平靠談,都談多少年了,戰争還不是說來就來。”
摩根面不改色:“我隻是希望我能幫你擺脫疾病纏身。”
“好好好,我謝謝你。”戈恩哈哈笑兩聲,“我幫你,你等着吧。”
戈恩以前偶爾會提醒她,不要沖動了、不要急躁了。這些年她已經越做越好了,戈恩已經有三四年沒有提醒過她了。
所以,戈恩,我“知道”的是真的嗎?你知道我知道麼?
這一次,是我想多了,你根本沒打算緻我于死地,我沒有沖動急躁了嗎?抑或是,你不再提醒我了?
挂斷電話,摩根心亂如麻,開門走出房間,一路走到飛船觀測中心。
副使正在和手下讨論明天的早餐,看見摩根,語氣不善:“您現在還在被觀察管控中。”
摩根睨他一眼,後者便畏懼她的氣勢瑟縮回去。摩根走到操作台前:“我要親自确認,管控我們的不是襲擊者的槍炮。”
副使攔不住她,隻不甘心地看着她操作雷達掃描後,又擡頭觀察頭頂的透明穹頂:“現在隻是暫停前行,但我們很安……”
安全個鬼!摩根指着穹頂外一個遙遠微弱的光點:“通知三号炮,高仰角瞄準。”
那不就是一顆星……副使在開口之前咽回去所有的笑話,慶幸自己沒有擅作主張取消掉摩根部署好的防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