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澤再看向夏铎,隻看到他離開宴廳門的一片衣角劃過一道向下的弧線——這大約隻是他的錯覺。
手機信息的提示音響起。伊澤擡腕掃了一樣,是副官向他彙報夏铎的情況:夏铎出了會議廳沒幾步就開始幹嘔,嘔得直不起腰,問什麼都搖頭,現在已經差不多失去意識了。
伊澤隻是看文字描述,便覺揪心,他解開固定扣,向外走去。
“伊澤!”背後忽然傳來熟悉的女聲,“打擾一下,你看見我哥了嗎?”
伊澤轉頭,睨一眼滿臉擔憂的趙魚躍,暗啐,你們算哪門子兄妹?你們最好真的隻是兄妹。
副官又發信息說,他準備送夏铎去“生物圈五号”上的醫療艙。伊澤回信道:“不,送他去我的飛船上,用我的醫療艙,然後你回來。”
面前的趙魚躍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小動作,但因他的故意拖延而不悅。
就在趙魚躍發怒前,伊澤沉吟:“沒留意呢,剛剛見他好像往那邊去了。是去廁所了吧。”他專門指了相反方向,“我也不确定。不過你哥又不是小孩,你還怕他亂跑跑丢了嗎?”
趙魚躍擔心的當然不是這個,握緊拳頭憤慨道:“你到底愛不愛他?他來找你,你一點都不在乎他嗎?”
伊澤漠然不動:“他來找我?我怎麼不知道。再說,你自己的‘哥哥’你都不看好,有什麼資格質問我?”
趙魚躍自覺跟伊澤吵架純浪費生命,瞪了對方一樣,順着他指的方向匆匆跑了。
直到确認趙魚躍走遠了,伊澤才迅速循着相反方向狂奔。
等到了他的飛船前,副官正好從船上下來:“報告,夏少爺的檢查結果還得等幾分鐘才能出來,初步判斷,他的頭暈惡心确實是吃違禁藥的副作用,但他似乎還有意識混亂的症狀,他近期很可能服用過不止一種藥。”
不止一種藥,藥是什麼零食嗎?伊澤皺着眉頭簡單交代好工作、如何在趙魚躍那邊多拖些時間後,副官返回會議廳,伊澤上了飛船。
伊澤開的是軍用中小型多功能飛船,說是有“醫療艙”,其實也不過是一面布置了簡易醫療設備的牆。夏铎被副官簡單粗暴地安置在牆上的束縛帶裡,他雙眼緊閉,微蜷着身體,一隻胳膊露在外面輸液。
離得近了,伊澤才發現夏铎身體在無意識地微微顫抖。副官給他打的藥以舒緩和陣痛為主要功能,他應當不是疼的。那又為什麼顫抖。
冷嗎?伊澤思索着,拾起夏铎輸液的手,溫度正常,夏铎不冷。但他手死死握成拳頭,指甲深深紮進掌心,輸液針周圍的手背上也全是深淺不一的指甲掐痕。
伊澤輕輕拍拍夏铎的手背,一點點掰開夏铎的手指。
夏铎唇縫溢出一絲呻吟,眼睛根本沒有睜開。
伊澤握着他的手挑起他的下巴,發現夏铎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這麼痛麼?伊澤的心髒被揪成一團,不自覺地摟住夏铎,懷裡單薄的身體一陣觳觫。
“别動。是我。”伊澤把夏铎緊緊按在自己胸前。
夏铎眼睛掀開一條縫,虛弱的聲音透出難掩的驚喜:“伊澤。”他連着輸液泵的手笨拙地解束縛帶,但一隻手半天解不開,幹脆四肢并用,從裡面蹭出來撲進伊澤懷裡,“小魚那邊,她不知道我這樣吧?”
伊澤以為自己會高興,畢竟從夏铎的反應來看,他确如楊梅說的,“還喜歡”他。可所有的喜悅在聽見趙魚躍的名字起,都蒙上一層灰暗的怨怼。伊澤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夏铎摟着他,他就摩挲着夏铎的後腦,咽下心中五味:“你們地球的對宇宙航行的要求這麼低麼,靠吃藥作弊都可以上飛船了?”
夏铎抿了抿幹燥的嘴唇,腦袋在他胸前蹭了蹭:“不是。”
什麼不是?真是牛頭不對馬嘴!伊澤愠怒道:“你的‘好妹妹’可真愛你,都不知道你什麼狀況就放你跟過來。”
夏铎擡頭:“是我騙她。”
“你甯可吃藥騙她也要來?”伊澤揚聲,“你們‘兄妹’感情真好,生死相依,難舍難分呀。我應該喊她過來接你回去。”
這是明知故問,是吃醋,是賭氣。可伊澤隐隐約約又“不知道”,夏铎對趙魚躍太好了,趙魚躍也對夏铎太好了,好到不管夏铎和趙魚躍什麼關系,他面對他們兩人,都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插不進去的第三者。
“别。”夏铎勾住伊澤的手指,“不要告訴她。這段時間地球局勢動蕩,夏家一連倒了好多人。小魚她很辛苦了。我想幫她,不能讓她再為我分心了。”
伊澤腳步一滞。
不要讓趙魚躍操心。你心裡隻有她嗎?
夏铎凝望着伊澤:“那種藥我以前也吃過,副作用沒有多大,我緩一緩就好了。”
伊澤深呼吸:“就憑你現在,來了隻能拖累她。”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十分惡毒,可他能怎麼辦?都是夏铎逼的。
夏铎抿咬嘴唇,手卻握得更緊了,眼睛裡多了些許孤注一擲地堅定:“不是。”
伊澤心如刀割,嘴角不受控制地咧開:“又是‘不是’。你還能幫她什麼?”問完,他也不想再聽見夏铎的回答,能幫什麼都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