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姐,不要想太多,你看,星星出來了。”宗玉山指着天上最亮的一顆星,繼續說道,“那是北極星,無憂島在南邊,我們現在正朝着東邊漂流,但,事實上,我們是不可能到商城的。”
柳細雨聽了這話更急了,“你這是在鼓勵人嗎?難不成我們真要去無憂島當野人?”
宗玉山清了清嗓子,“柳小姐,無憂島雖說人煙稀少,但不是完全的蠻荒之地啊,那裡有水有草,我宗某還是很有自信的。”
柳細雨聽了,隻暗暗地在心裡生悶氣,她生誰生的悶氣呢!當然是她自己的,她隻恨自己走時沒多去帶點食物,竟然讓宗玉山扛着她走了!
她還生宗玉山的氣,氣他為了耍酷把她扛着走了,要是她自己走,多還得是帶點食物!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滿天隻有繁星。銀河如同一條乳白色的帶子,橫貫天空,當中的無數閃閃的星星,亮如粒粒白沙,被或綠或粉的星霧團簇着。北極星異常的明亮,為海上漂泊的人們指明了方向。
突然間,柳細雨注意到,在他們的右手邊的遠處,有條大船緩緩地行駛着,朝着與北極星相反的方向。
“他們也要去無憂島!”柳細雨拉了拉宗玉山,把那條船的方位指着給宗玉山看。
“哪裡?哦,我看見了,好,柳小姐,你吃飽了嗎?二福你呢?”
此時,很不争氣地, 二福的肚子咕咕地響了一聲。
二福露出一個尴尬的笑容:
“不用管它……”
柳細雨見狀抓起一個油餅往二福嘴裡塞,“就知道你的肚子不争氣!”
二福讪讪地笑了笑,旋即幾口就把油餅扒拉了。
“那好,柳小姐,二福,我們得把這條船劃到南方去,也就是天上最亮的那顆星的反方向。”
此時的海面相當溫柔,隻有柔柔的海波在小漁船旁一圈一圈地漾開。沒有風,桅杆上那塊髒兮兮的白布無力地耷拉着。
“怎麼劃?”二福身體一下子坐直了,雙眼在暗淡的星光下顯得炯炯有神。
“用手劃。”
“哈,宗玉山,船槳呢?沒有船槳嗎?”柳細雨死死地盯着宗玉山說。
“啊,那個啊,我裝船的時候好奇,當做訓練武器舉了舉,完了忘了把它放回去了,現在大概還在孟城吧。”
柳細雨氣得站了起來,猝不及防地撞了頭。
“小姐小心!”二福急聲喊到。
柳細雨捂了捂自己的腦袋,看向二福說:“二福,你喊得太晚了!”
柳細雨鼓緊了腮幫子,斜着眼、咬着牙看着宗玉山說:“《左傳》言‘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誠不欺我!”
宗玉山聽了,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嘴角微微上揚。
“小姐,用手劃就用手劃,大不了你累了我接着劃!”二福自從吃了那個油餅後就好像打了雞血。
“哼,用不着!”說完,柳細雨就彎腰走出篷子,靠在船的右邊,把手伸進海水裡,向前刨,然而船絲毫沒有動靜。
宗玉山簡直要憋不住笑了,“柳小姐,你劃反了。”
“哈?什麼?劃反了?那我就往後劃?怎麼還是不行,你們快點也上啊!”
三人齊齊上陣,這不通人情的小漁船總算有了動靜,開始朝着南邊,以蝸速前進着………
小漁船不斷在靠近大船的過程中,忽然間一股北風吹來,漁船桅杆上的風帆瞬間被拉得半滿,船兒如同在鏡子上前行般絲滑。
柳細雨甩了甩酸痛的手,簡直要喊萬歲了!
她無力地癱倒在船上,氣喘籲籲,因太疲憊而閉上了眼。不一會兒,竟睡得死氣沉沉。
風逐漸大了起來,風帆也被撐得滿滿的,拉着這汪洋大海中的小船兒急速向前行駛着。
宗玉山張開雙臂,感受這強勁的風,感受他在陸上騎馬時也沒有的迅疾。
或許,是劫後餘生的心境使然。
“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内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宗玉山想起了在軍中唱過的《大風歌》,現在,他終于理解了一點詩中的意味。
雖然他現在并沒有和柳時煜還有自己的戰友一起在前線戰鬥,但此時一首《大風歌》把他們又連接在了一起。
此次攻打孟城的一仗是不義之戰。但,他内心依舊虔誠地希望自己還能全數看見那些與他在軍營中朝夕相處的兄弟活得好好的。
沒有人想自己的戰友死去,沒有人想戰争發生,如果有那樣的人,那就送他去戰場。
一時間,宗玉山心裡五味雜陳,以前遺落的記憶開始不斷地在他腦海裡重轉。
離十七歲的初戰已經過去三年了。
那是血腥、痛苦的,宗玉山永遠不想記起——一張張帶血的臉閃現,一個又一個身影倒下……不行,他不想記起,宗玉山痛苦地抱起了頭來。
宗玉山開始不斷出冷汗,他蹲下去,把身子蜷成一團,仿佛一隻受傷的小狗。
不,不,我不要記起來!可那一張張帶血的臉在他眼前不斷閃着,一張哭着的帶血的臉,一張笑着的帶血的臉,一個黑洞汩汩地冒出鮮血!
他好像看見十七歲的他,拿着劍刺進了一個敵兵的身體,那敵兵的模樣,他不甚清楚了,隻知道,那是一張和他一樣年輕的臉。
但他後來,那一仗,他已記不清自己的劍刺進了多少有着那張年輕臉的主人的身體,好像他殺的所有人都是一張臉,永遠他們都長着他殺的第一個敵兵的臉……
不,不!宗玉山再次抱緊了頭,他的腦髓似乎變成了岩漿,在洶湧地翻動,熾熱地灼燒着他。
就在他痛得快要暈過去時,柳細雨突然醒了,一把握住宗玉山緊抱頭的雙手。
“宗大哥,你怎麼了?”
宗玉山聽到這句話,如夢初醒。腦袋裡翻滾的岩漿瞬間平息了下來。
他呼哧呼哧地歇了幾口氣,抽出手來,了擺了擺手,“沒什麼,大概剛剛被海浪震得還沒緩過來。”
“哦,那就好,你好好休息休息。”
二人就這樣靜靜地坐在船上,仰頭看着滿天的繁星,旁邊的二福已睡得打呼噜。
風,漸漸停息了,船,慢了下來,天邊,也開始出現一片紅霞。
“二福,醒醒,再不醒就要被海獸給吃啦!”柳細雨使勁搖着這第三勞動力。
二福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白天?是白天了呀!”他起身向四周的海面看了看,蔚藍而甯靜,海鷗在有着水仙般清透的黃色的天空中自由翺翔,時而鳴叫一聲。
“是呀,你快過來劃船!”柳細雨說着還拿了一個油餅遞給他,“趕緊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劃船。”
二福憨憨地笑了笑,接過了油餅。
可能昨天的風對小船更有利,所以柳細雨今天驚奇地發現他們竟離那艘大船近了許多。
孟鳴秋早早地醒了,帶着孟明微上到了甲闆外面,兄弟二人正欣賞着壯美的朝霞。
天際的紫色逐漸褪去,片片紅雲出現。不一會兒,耀眼的光芒從雲後散出。
二人全心陶醉在這美景之中,忽然,他們發現船的後方有條小船。
可能他們需要幫助!孟鳴秋急忙朝船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