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鼓噪、糜爛。
酒吧内的氛圍似乎總是這樣,将三教九流的人們盡數彙聚于此,供給他們一個盡情放縱與歡愉的場所,那空氣中彌漫着的酒精和煙草味道,就是他們最好的興奮劑。
又或許這周遭萦繞着的令人窒息又迷幻的味道,不隻是酒精與煙草。
青年對于空氣中隐隐摻雜着的這股味道并不陌生,雖然她在組織裡時沒有接手過相關的業務,但這樣一個龐大又富有的跨國黑暗組織,違背公序良俗地販賣一些違禁品恐怕也是再常見不過的事。
大洋彼岸的墨西哥毒枭遍地,恰巧,黑衣組織在那裡有着不止一個據點。
有句老話說得好,最賺錢的路子都寫在刑法裡。黑衣組織數十年如一日地在許多實驗室裡投入大量的金錢與精力,若是單靠什麼“烏丸家的财富”恐怕連三年都支撐不下去。
而黑衣組織持續了幾十年的資金投入,到現在依然富得流油,恐怕墨西哥那邊的業務發展得十分興旺。
得想個法子把這一整條罪惡的生産鍊端了。
金發的青年頗有些煩躁地“啧”了一聲。
這次的目标是這家酒吧的老闆,當然不會是明面上的老闆,畢竟朗姆的心腹手下不會輕易将自己的身份擺上明面。而今天,是這位“暗地裡”的老闆因為任務逗留在這家酒吧裡的最後一天。
青年手中一上一下地抛着一枚金色的吊墜,漫不經心地穿過或狂野或誘惑地搖擺着的人群——他甚至還狀似潇灑地接住了匆匆路過的酒保盤中即将傾倒墜地的昂貴名酒,而後沖人露出一個标準的花花公子式的笑容。
但偏偏青年一張皮囊生得極好,靡顔膩理,骨肉停勻。尋常人做來多多少少會顯得油膩的單邊眨眼被他做得暧昧極了,那雙在即使在昏暗的酒吧内也顯得流光溢彩的天藍色眸子端的是一副缱绻多情的樣子,哪怕是見多識廣的酒保也不免被這樣撲面而來的美色一時間迷蒙了心神,紅着耳根有些唯唯諾諾地道謝離開。
“一杯戴吉利,冰一點,砂糖換紅石榴糖漿。”
那容貌格外能招蜂引蝶而其本人也确實享受這種流連花叢的放縱感的青年終于撥開了一層又一層的人群來到吧台邊上,一邊分外熟稔地對調酒師提着要求,一邊伸手去掏兜裡那隻震動了許久的手機,對着閃爍的屏幕冷笑一聲關了機。
于是那枚剛剛還在青年手中被抛上抛下的并不嶄新的吊墜,搖搖晃晃地順着駱馬絨長風衣被手臂折疊出的褶皺一路滑到了吧台剛清理好的台面上,發出不大不小的“當啷”一聲響。
不過這聲響在這極度喧擾的酒吧實在有些太過不起眼,畢竟誰會注意到一滴水珠滴入奔騰的浪花中的聲音?
所以青年似乎并沒有發現自己的東西掉落了,他正随着舞池中的節奏輕輕搖擺身體,順便将酒保遞來的調好的顔色鮮豔的戴吉利送到嘴邊一飲而盡。
一種對于雞尾酒來說頗有些粗魯的飲法。
還好這裡并不是處處講究的上流社會的餐廳,自然也不會有什麼自視甚高端着所謂“文明人”架子的人來多管閑事,調酒師隻在乎這人能不能多喝一點,好讓落到自己頭上的分成再多上那麼幾百塊。
客人沒有新的要求,隻示意調酒師繼續,調酒師也是在這酒吧中浸淫十幾年的老人了,一雙眼睛毒辣得很,當青年落座在他面前時他便知道這絕對是個有錢且花錢很爽快的主。
——俗稱,冤大頭。
于是他并沒有用自己身後架子上那些普普通通的酒液來為這位少爺調酒,而是從頭頂的櫃子裡掏出來一瓶朗格羅23年朗姆酒開封。
比起普通朗姆酒貴上幾十倍,但在這些有錢的公子哥兒眼中大概也很平價的價位。哪怕是做成調酒,價格再翻番似的暴漲十倍,對于眼前的青年來說應該也不算什麼。
畢竟他幾天前才在某條娛樂新聞的配圖中見過這張帥得驚天動地的臉。
“一代傳奇女星星野亞裡沙病逝,其神秘親子面容首次披露。”
星野亞裡沙他知道,二十多年前家喻戶曉的混血女明星,清純又美豔,拍攝的電視劇和電影堪稱拍一部火一部。不過後來她漸漸沒了消息,似乎是隐退了,也就是在那一陣,關于這位美豔女明星隐婚生子的傳聞甚嚣塵上,傳什麼的都有。
不過星野亞裡沙從來沒有公開回應過相關的消息,她對自己那位傳聞中的兒子也保護得很好,媒體從來沒有拍到過他的真容。
直到前不久星野亞裡沙因病去世,她的兒子才終于因為這場葬禮出現在大衆面前,金發碧眼,完全隔代遺傳了星野亞裡沙那位外國人父親的長相。
隻是沒人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調酒師停下搖晃雪克壺的手臂,穩穩地将殷紅的酒液倒進三角杯中再遞到青年面前,眼睜睜地看着青年第五次接過酒杯看也不看就一飲而盡。
“你慢點喝……”
調酒師欲言又止地看着這個肆意的青年再次将空酒杯放回吧台,仿佛學齡前兒童堆積木似的将它們堆成一個亂七八糟的形狀,任天王老子來了也認不出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青年顯然已經醉了。
朗姆酒本就是烈酒,哪怕一杯調酒用掉最多不過50ml,五杯下去也足夠一個不常喝酒的人被酒精麻痹大腦。更何況眼前的青年顯然不是什麼酒場老手——無論是從點酒的品味還是喝酒的方式都能輕易看出來。
冰塊能中和烈酒的辛辣,卻不能中和酒精。
“再來一杯!”
青年原本白皙的臉此時已經紅透了,卻還執拗地盯着吧台後面的調酒師,像是被父母嚴加管束的叛逆孩童,驟然脫離約束便開始無法無天地放縱自己,壓根沒有考慮過放縱之後應該如何收場。
“客人,不是我不給你調。”調酒師有些無奈地将開了封的酒瓶往遠離青年的方向推了推:“您是一個人來的吧?我總得保證您還有意識把酒錢結了,不然老闆知道了我這一晚白幹。”
“嘁,不就是錢。”
青年的目光忽而銳利了一秒,似乎是被這番話觸及了一個隐秘的痛腳,當即便條件反射般地從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來厚厚的一摞錢币,天女散花似的灑向吧台後的調酒師。
“小爺我有的是錢!我想怎麼喝就怎麼喝!”
紙币面額都是最大的一萬日元,看他那把一厚摞都都丢過來,加起來起碼有一百萬了。那雪花一樣紛紛揚揚的錢瞬間便吸引了周遭所有的目光,要不是“雪花”飛舞的範圍隻在吧台後的調酒區,周圍的顧客們恐怕都免不了要上來哄搶一番。
錢到位了,事情自然好辦。調酒師當即也不管醉不醉的了,眉開眼笑地又将那瓶推遠了的朗姆酒拉回來,一杯接着一杯地調着青年指定的戴吉利。
這一百萬,可遠遠超過了他手中酒的價值。
也因為這一百萬,他今晚接下來都不需要再服務其他客人了,同樣是調酒師的其他幾位同事對他又羨慕又嫉妒,均暗恨為什麼不是自己來接待這位出手大方的富家少爺。
調酒師哼着歌,心情大好的樣子,甚至還伸手打開了一旁吧台邊上的小電視,随意地調了幾下台之後,正好停在某台經濟新聞的重播節目。
“不介意我看會兒電視吧?”調酒師心情頗好地調着酒,語氣頗為親近地試圖與青年套着近乎:“當然,不會影響到我為您調酒。”
“酒吧這麼吵,你擱這看默劇?”
金發碧眼的青年哼哼兩聲,張口卻像是淬了毒,語氣沖得很。
可他是剛剛豪擲百萬的大主顧,但凡是個合格的打工人都不會在這時候跟他計較這些壓根不值得計較的小脾氣。酒保十分包容地笑了笑,應聲道:“聽不見聲音,不是還有字幕嘛!而且這新聞雖然已經不算什麼新鮮消息,但後續的發展可謂是一天一個樣,看着可有意思極了。”
有意思?能有什麼意思?
青年陰沉着臉磨了磨牙,仰頭再一次将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他早看見了小電視上播放的内容,不外乎是幾天前秋山财團的會長突發意外身亡,卻沒來得及留下遺囑,于是在一衆媒體的眼珠子盯守下風光大葬後,五個虎視眈眈的子女們便餓虎撲食一樣撲進了争權奪利的漩渦。
畢竟秋山财團經營數十年,累積下來的财富幾乎是一個天文數字,哪怕多争來一分,也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财富。
人類向來就是追逐權利與财富的生物。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自己明明也是擁有合理繼承權的子女之一,卻因為種種原因隻能做一個紅着眼睛的看客。
青年重重地将三角杯砸向吧台,脆弱的玻璃實在承受不住這樣包含怒火的一撞,“嘩啦”一聲崩散成無數銳利的碎片,将那隻握着杯子的手劃得鮮血淋漓。
“啊!”
周遭的人群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不過卻并沒有人在這四濺的玻璃碎片中受傷,倒是給酒吧的員工省下了不少服務上的麻煩。
畢竟沒人敢保證每個顧客都溫和寬厚好說話,不會借着受傷小題大做獅子大開口。
“這位客人!”
調酒師飛快地從驚吓中回神,連忙一個激靈從吧台後鑽了出來,一邊指揮着其他人快速收拾現場,一邊拉着借着酒勁開始發瘋耍狠的青年往外走:“您的手受傷了!我帶您去處理一下吧!”